我裹着被子，缩在马克的床上瑟瑟发抖。昨天下午我还以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我都不会再遇到什么吓人的事情了”，真是，太天真啦。
“汤姆已经带着几个仆人去看了，给，这是我让厨房给你调的安神饮料，喝了应该会感觉好一些。”马克从门外走了进来，刚才是他第一个赶到我的房间里的，“刚才我看到你的脸色这么白，还以为你是在学剧院里的演员那样给自己搽铅粉呢。”尽管马克的玩笑又烂又不好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给他翻白眼了。
不，等等，我可以。我向马克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这下舒服多了。
我拿过杯子一饮而尽，甜丝丝的，可能加了蜂蜜。我并没有感觉好多少，但是至少现在没有那么渴了。
“所以，你现在能说了吗？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马克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看到了两只眼睛，很大，眼白很多，在墙壁上。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子一样的东西。”
马克下意识畏畏缩缩地看了看房间的墙壁，当然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刚才看到的那两只眼睛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不管我去到哪里都总有两只眼睛在盯着我看。
“卡尔冬少爷，斯维蒂小姐的房间里什么都没发现，一切正常。”汤姆走进来报告到，我看到他的手上提了一支手枪。
“真的吗？我刚才看到那么大，那么大两个眼睛，凌空瞪啊！”我激动地半跪起来比划着描述道，“就在墙壁上，你们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汤姆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到：“我们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脚印，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您房间里的窗户是锁死的，值夜的仆人们也说刚才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鬼，鬼有什么脚印啊，鬼应该也不会有动静吧！”
“不要为难汤姆了，他只会抓小偷和强盗，鬼魂什么的他也没有什么经验。”马克为汤姆解围到，他挥了挥手，让汤姆出去了，“有没有可能，我只是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你出现了幻觉？你以为你看到了，其实那只是，比方说酒的作用？”
我不确定幻觉是不是真的会有这么逼真，但是想到昨天那种蘑菇的威力，这个解释突然也有些合理了起来。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吸入孢子过多的后遗症呢？那样倒也合理，也可能是有些孢子不知道怎么就沾在我的身上头发上，然后被我吸进去了，于是引发了幻觉。这么一想，感觉确实有些道理。
“好吧，可能，也有可能。”我弱弱地认可到。
“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现在时间也很晚了，今天还要上课呢。要是你害怕的话我让仆人再给你换一间房间？或者我让女仆今天晚上在你房间里陪着你吧。”马克还颇有些柳下惠、鲁男子之风，有这样一个穿着轻飘飘睡裙的小美女坐在这儿瑟瑟发抖也能做到坐怀不乱。
可惜这绅士风度有些不合时宜，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怕回去一个人睡，但是要和完全不熟的女仆在一起我怕是也一样睡不好。那么只好我来主动出击了。
“那个，马克？”我假装扭捏地捏了捏马克的手，说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表现得太主动了。
“嗯？怎么了？”
“就是，那个，我，我能不能今天睡你的房间？我怕。”我用我能使出的最可爱的眼神仰视着他，我的认真撒娇从来没有失败过，每次都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铜人铁人来了也不免要败在我的眼神之下。区区马克，何足挂齿哉。
“行啊，那我去你的房间睡。”马克说着就准备跳下床去，真的，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假装傻瓜啊？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臂，以免他真的跑去我的房间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陪我。”行吧，也不要扭捏作态好似小女子了，还是直球来吧。
“哦，也可以，那我让仆人把你的被褥拿过来。”结果马克很直爽地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他多半会为难地挠着头说“这样不好吧”什么的，然后我再进一步地进行一些“偶然”的亲密接触，用我的胸脯不经意间接触一下他的手臂什么的，彻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最后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哦，我忘了，他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能懂些啥，多半在他的小脑瓜里这只是“要好的小朋友来家里玩顺便过夜”的程度罢。我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还整天只想着玩电脑呢。这么一看，反倒显得我的思想太龌龊了。这可真是以大人之心度小孩之腹了。
我的被褥很快就拿来铺好了，好消息是，马克家的床都很大，两个小孩并排睡着绰绰有余，所以没有人需要睡地上或者沙发上。马克伸手熄灭了油灯，房间回到了黑暗与宁静中。
“晚安，马克。谢谢你让我睡在这里。”
“不用谢，伊琳娜，晚安。”
听着马克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以为经过刚才的那一番闹腾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失眠了，但是现在睡意正在疯狂向我袭来，可能马克的陪伴实际上比安神的饮料还要有用几百倍吧。我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呼。。。
“伊琳娜，伊琳娜。。。”
恍惚之中，我听见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马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都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了。
“早上好马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用手抹了抹脸，因为现在我还是很困，困到我想再睡五分钟，然后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
“现在？还有几分钟到九点，还早。我让仆人把早餐端过来了，你可以在床上吃。”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床边摆着一个堆满了食物的托盘，“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都准备了。”
又是早餐，这场景总感觉有些熟悉。等一下，已经快九点了！我一下子就整个人都清醒了。这下可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我赶紧跳出被子开始换衣服，希望还没有太晚。
“伊，伊琳娜？你，你，你干什么突然？”马克猝不及防，立刻红着脸转过了头。但是我现在也顾不上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了，因为再不快点，我就要来不及了。不，我已经来不及了！
“马克，别傻愣着，快帮我穿衣服！快快快快！”我几乎是尖叫着喊马克来给我帮忙，现在我需要一切帮助来让我赶在九点前换上衣服，不然就会有坏事要发生了。
马克手忙脚乱地一会儿递给我一件衬衣，一会儿又塞给我一只袜子，两个人乱做了一团。终于，在九点的钟声响起前，我在马克的帮助下系上了上衣背后的最后一个绳结。
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板上，今天坏事不会降临了。
“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了吗？”马克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地坐在我旁边问道。
“我在来白塔之前向我的爸爸妈妈发誓，到了这里也一定每天都在九点之前起床换好衣服。”听到这儿，马克的神色变得同情与怜悯了起来，看来他也明白了刚才我遇到的麻烦有多大。
如果你不明白，那么就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你这幸运的地球人。
在这个世界上，誓言是具有魔力的。在你说出口的那一刻，誓言的内容就已经不再只是随便说说的一句话了，它会变成一句咒语，束缚着你，强迫你遵守自己发下的誓言。如果你发下了誓言而没有遵守，那么你就要倒大霉了，我的朋友，很大很大的霉。
这么说吧，曾经有一次我向伯德小姐发誓自己一定会在她休假的时候也好好学习。我就是在自习时间看了那么一眼小说，就看了半页也不到，结果就是接下来有整整三天时间，我都完全没办法离开椅子，字面意义上的无法脱离，就像黏在我的屁股上了一样。直到伯德小姐回来以后严厉地惩罚了我，椅子才脱离了我的臀部。那三天真的很难熬，大家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你和你屁股上的椅子，你可以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他们在想，“看看这个小骗子，她为她的谎言付出了代价”。
自此以后我就得到了教训，不要轻易发誓，如果发了誓，就一定要做到。来白塔城前，为了打消爸爸妈妈对我的自律性的顾虑，我才迫不得已发了这个誓，而这个誓言今天差点就要让我吃一些大苦头了。
“那么，你还想吃早饭吗？”
“吃的，谢谢。”
于是我们一起坐在地板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就着大瓶的苹果汁，啃起抹了黄色果酱的面包，这样做没什么形象，但是很快乐。既然重新做了小孩，那当然就要好好享受小孩的特权。等长大了，就没有机会了。
马克吃得沾了满脸的果酱，看见我在看他，就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动着鼓鼓的腮帮子，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我。我的心像棉花糖一样被他可爱的表情融化了，我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多年以后，当我躺在病床上回光返照时，一定会想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有此小朋友。
我忍住突然凭空产生的想要亲他的小脸蛋一口的欲望，笑着用手帕帮他擦掉脸上的果酱。于是马克小朋友费劲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咧开嘴巴朝我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天使啊，天使。天使啊。
“马克？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既然是伊琳娜的请求，我一定答应。”
“那，你能。。。”
“我能？”
“你能，你，你能叫我姐姐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