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克坐在林间的空地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们两人中间正咕嘟咕嘟冒着烟的小锅。
“所以你能再解释一遍这个魔法吗?我感觉我还是没听懂。”
马克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到:“如果这个魔法成功了,我们就能够得到一瓶可以治愈骨头断裂以下级别伤势的治疗药水。”
“但是不是已经有这种魔法了吗?这有什么厉害的?”
马克叹了一口气,像老师对待一个连一加一等于几都想不明白的笨学生那样解释到:“我们可以靠我爸爸的书来剔除那些完全没有意义或者对结果影响不大的素材和步骤,这样就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和成本来制造效果完全一样的治疗药水,这样你能听懂了吗?”
“哦,那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罗里吧嗦地说一大堆,听也听不懂。”我翻了个白眼。
“你,我,哎,算了。”马克无语地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坩埚之上,锅里的液体刚刚变成了淡淡的黄色。
“我知道,这个时候接下来应该要加橘草花!”我举起手抢答道。虽然没人问我。
“错了,那是初级的治疗药水的制作方法,我们要加的应该是白草花,或者说根据学校里教的那一套老方法我们该加白草花,而根据我爸爸的笔记,白草花的作用只是让药水变成绿色,它对最终的治疗效果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所以接下来,”马克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束造型奇怪的蓝色小花丢进了锅里,“我们可以直接跳过白草花,然后加入蓝雀花来替换原本的熊莓,它们的药效理论上是差不多的,但是蓝雀花更便宜。便宜很多。”不愧是商人的儿子。
锅里的液体慢慢变成了偏蓝的紫色,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治疗药水该有的颜色,倒像是什么危险的毒药。
“你确定这个真的会有治疗的效果吗?”我怀疑地问道。希望一会儿马克不要拿我做实验。也不要疯到拿他自己做实验才好。
“现在还没有。”马克全神贯注地盯着坩埚,鼻子都快伸进锅里去了。这时,我听见锅里“噗”地响了一声,然后一股紫色的烟雾冒了出来,好像里面住了一只剧毒瓦斯。
见状,马克立刻提起坩埚放在一边任其慢慢冷却,然后有条不紊地着手准备起了预备要用来盛放液体的容器。他先拿出一个喷雾瓶往烧瓶状的小壶里喷了喷,我闻到了一种类似于青草味和盐酸味混合的奇怪味道,然后他把小壶放在火舌尖上烤了一会儿,直到一股白色的蒸汽从壶口冒了出来。这时坩埚里的液体大概也冷却得差不多了,马克从锅里舀了一勺已经变成葡萄酒那样的紫色的液体倒进壶中,摇晃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最后用橡木塞塞住了壶口。
“这样就,好了?”我问道。
“还差最后一步。”马克举起小壶,对着它念起了咒语,念完后他像是要把瓶子甩飞似的用力摇晃了两下,“现在好了。你想试一试吗?”
“我我我又没有伤口,没什么好治的,没有,没有。”
“哦,可惜。”马克打开瓶塞闻了闻,“是树莓味的。伊琳娜你真的不想试试吗?树莓味的哟?”
“算了算了,我不喜欢树莓。”我连忙摆手拒绝。
“那就只好我自己来了。”马克说着就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想要割了自己,我赶紧抓住他的手,以免出现因为过于自信而导致的意外事件。
“别别别,你,你可以拿只小动物来试啊,小老鼠什么的。”
“嗯,有理,”马克想了一会儿同意到,“没想到有的时候你也挺聪明的。”
“那是,不对,你说什么?有的时候?你什么意思?”我气急败坏地质问到,结果马克装作完全听不到的样子堵住了耳朵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回去吧。”马克把小壶塞进包里,开始收拾一地的器材。
我也站起身,踩灭了地上的火堆,“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即使在异世界也不能忘了森林防火的重要性。
淅淅沙沙,淅淅沙沙
身后传来了树叶摇动的声音,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直到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根本连一丝微风也没有,树叶怎么会自己动呢?我转过头,树叶摇动的声音消失了,林间地面上空无一物。我又抬起头看了看,树上也没有什么动物或人。
可能我听错了?我转过身继续收拾。
淅淅沙沙,嘎吱,嘎吱
这一次听起来像是有个大力士在用力地摇晃整个林子里的树。我又一次转过头去看,声音再次停下了,身后依然空无一物。这可真是有些瘆人,比真的看到了什么还要恐怖。
“马克!马克!喂,马克!停下!”我赶紧呼叫马克的支援。
马克放下手里的活疑惑地看向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马克仔细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我摇了摇头。
“你没听见树叶和树木的声音吗?”
“我听到了,这算是奇怪的声音吗?”马克看起来更加疑惑了,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是不是最近压力有些太大了”。
“很奇怪啊!你没发现,现在根本没有风吗?”
马克皱着眉毛感受了一下,说到:“确实没有风。但不只有风才会让树叶摇动,可能是什么小动物,比如松鼠什么的。”
“如果只是树叶的声音那也就算了,但是我刚才还听到了树木的声音,就是那种掰木头一样的那种,就是‘嘎嘎嘎嘎’,喂,你在看啥呢,我的脸在这里,你看我上。。面。。”
嘎吱,淅淅沙沙
这次的声音无比清晰,似乎就是从我的头顶上发出的。我顿时吓得浑身僵硬,汗毛都竖起来了。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别人突然一言不发看着你后面,要么是鬼,要么就是班主任,总之就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马,马克,你在看什么,我头上有什么,你,你说呀,别不说话呀你。。。”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到我的脸上来。
“树,树。。。”马克瞪大了眼睛,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他这副模样比我亲眼看见鬼还可怕,因为我的内心已经开始自动脑补各种可怕的景象了。
“树,树上有什么?”我的声音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树上,树上没什么,是树,树动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引入眼帘的是一棵正在慢慢地向我弯下腰来的树,树干上的空洞狰狞地望着我。毫无疑问,刚才的树叶沙沙声和木头的嘎吱声都是眼前这棵成精了的树发出的。它的根部有一半都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像腿一样伸展着,一侧的枝干像无数只灰白的手一样向我慢慢地伸了过来。
“这,正常吗?”
“我觉得,应该,不正常吧。”
“那怎么办?”
“跑?”
跑字话音未落,我和马克就不约而同地向树林外飞也似的夺路而逃去,如果一棵树成精了,天知道这个林子里还会有多少棵成精的树,我可不想用自己当诱饵去试探它们到底是不是怀着友善的心思来接近我们的。不,我可能有些容易轻信别人,但也没有傻到这种程度。
通往林外的道路原本应该是很短而且开阔,毕竟这本来就只是一片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而已,但现在我们却好像闯进了一片自古就无人涉足过的原始森林一样,来时的小路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苍白树木。我和马克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中,我们头顶的阳光也逐渐稀疏,似乎是树们故意遮挡住了太阳,想要把我们困在漫无天日的黑暗树林中。
终于,我的体力接近耗尽了。我的运动能力本来就不行,肾上腺素也许能够支撑我多跑一会儿,但也仅仅就是一会儿而已。到现在,那种心脏砰砰直跳的力量感已经离我而去,我的小腿酸的不行了,而我的小腹也开始疼痛起来。但那沙沙的声音依然紧跟着我们不放。
“伊琳娜!别停!”马克见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干脆攥住了我的手,拉着我继续跑着。与此同时,虽然我的双脚还在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但我的脑子已经缺氧到几乎要停止工作了,我的眼前暗淡了下来,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要把我的肺从胸口里挤压出来一样难受。
我很想要告诉马克停下来,但我的脑子里嗡嗡的直响,而且这种嗡嗡声好像和我的头骨产生了共振,我感觉整张脸都发麻了,根本没办法张嘴说话。
突然,我看到眼前的世界整个旋转了起来,好像我跑进了洗衣机的滚筒里面。接着,密密麻麻的枝桠充满了我的视野。我摔倒了。大概是绊到了什么,一块石头,或者是树木的根。总之,我就这样顺势躺倒在了地上,看着天空逐渐被密集的枝叶填满。我的眼前开始发亮,亮的晃眼,我这是回光返照了吗?我要死了吗?
“一。。。”
“伊。。。”
这是什么声音?
“伊琳。。。”
有人在叫我?我费劲地扭过头,眯着眼睛,试图在眩目的光亮中找到声音的来源。原来是马克,是他在叫我。
“嗨,马,可。”马克的脸在亮光的衬映下闪闪地发着光,这下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天使了。看着他的脸,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突然充斥了我的内心,这让我昏昏欲睡。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伊琳娜,不要睡。”恍惚中,我听见马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要睡?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很困很累了。不理他。
“伊琳娜,醒醒,姐姐!不要睡!”我虚弱地用力睁开眼睛,发现马克居然流眼泪了。我很想帮他擦掉眼泪,但是我累到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不就是睡个觉吗?有必要哭吗?我不睡就是了。
“好,好,别闭眼,好。”马克不停在我耳边念叨着,然后我感觉到一股还带着些温热的液体灌进了我的嘴里,滋润了我干渴得要死的喉咙。有点像是果酒或者果汁的味道。我贪婪地啜饮着,我能感觉到随着我不断地喝下饮料,体内的疲劳无力感也在被一点点地驱逐出去,我的脑袋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到最后,是我坐直了身,自己抓住水壶猛灌饮料了。
“好了,这就足够了,喝太多是会有害的。”马克从我的嘴边拿走了水壶,我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着马克把水壶塞回了包里。等一下,这个水壶不是?
“你给我喝了你刚才炼制的治疗药水?”
“是的,而且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你头上的口子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你。。。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怪吓人的。”
我摸了一把脑门,黏糊糊的,全是血。但是我并没有摸到什么吓人的伤口,甚至感觉可能比原来还要光滑了一点。好吧,虽然被当成实验品感觉不大舒服,但是。。。
“谢谢你,马克。”我给了马克一个大大的拥抱。
沙沙
我猛地跳了起来,结果猛然袭来的头晕差点又让我一屁股坐倒在地。
“放轻松,那棵怪物树没有追过来,这只是其它树的响声。你现在不应该做这些突然的动作。”马克扶住了我的胳膊,宽慰到。这时,我才有精力好好地看一看我们周围的景色,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以前在纪录频道里看到的原始森林里,树木们间的距离小到令人怀疑它们是否能够生长,地面上盘根错节的根须纠结在一起,遮天蔽日的树叶几乎完全遮住了天空,这儿真的是学校后的小树林吗?我们是在什么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传送门吗?
“我们在哪儿?”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马克摇了摇头,“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们还在小树林里。大概。”这也能叫确定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丧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四周的树林,“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认路吧。”
“我们得做点什么,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了。”马克打开他的包,在里面翻找着,然后他拿出了之前用来点火的魔法打火机,“我们把林子点了?”
为什么这个人有时候很靠谱,但有时候又这么让人担心啊。
“不行,我们在等到救援人员来之前就会被烧死或者呛死的。”我否决了这个提议,“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们烧一部分林子?”
“不是!”明明他脑袋挺聪明的,怎么就是这么,这么,缺点什么呢,“我们可以生一堆大火,外面的人看到了烟雾,就知道这里出事了。”
“原来如此,有道理。”好熟悉的话。正当我以为马克又要说出一句什么话来让我吐槽的时候,他却闭上了嘴,开始准备生火。
“多大的火合适?”马克抬起头来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有多大就多大吧,反正不缺木柴烧。”于是我和马克两人从我们所待着的小空地的边缘捡回一大堆干燥的枝条,全部堆到了一起。马克撕了一条布条当引火物,点燃了火堆。转眼间,熊熊的火焰就燃烧了起来,滚滚浓烟向天空直冲而去。
这时,我们再一次听到了那种沙沙的和嘎吱的响声,而且格外的大,好像周围的整个树林都从午睡中醒来了。我和马克害怕地逐渐靠在了一起,我下意识地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了一根燃烧的树枝,向周围盲目地挥舞着。没想到,这一动作竟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的手由于害怕而颤抖得像个老年人,再加上刚刚恢复不久,我的力气还不是很足,结果就是火把在一次用力的挥舞后脱离了我的手,飞到了一棵离我们较近的树上。由于现在是夏天,空气十分干燥,气温也很高,那棵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熊熊地燃烧了起来,不由得让我想到了火炬树桩。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那棵着火的树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了极其巨大的嘎吱声,听起来像是在呻吟或是恐惧地大叫。它跌跌撞撞地在原地踏着根,似乎是想要走开,但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它根本没法落根,反而让它着火的树叶不断与别的树发生碰撞,结果点燃了周围的树,就像用一根蜡烛点别的蜡烛一样。然后,被点燃的蜡烛,不,树,也站了起来,开始跌跌撞撞地把火焰传染给其它的树。最后,我们周围的树林几乎全部被点燃了。
就在我们以为自己会被到处乱走的树烧死时,局面再一次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某一棵树发现了出路,所有的树都开始有序地向某个方向撤离,我和马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棵接着一棵的树走离了现场,它们像是军训的学生一样排成了好几列翻过学校后的小山丘走掉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一片草地,和站在草地上呆若木鸡的两个人。
“你觉得,我们会被学校处分吗?”
“我觉得这些树走掉了是它们自己的决定,应该和我们关系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