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先生直起身,揉了揉因为弯的太久而酸痛不已的老腰。在他身边是一片断壁残垣,曾经属于一座古老城堡的地下部分。他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废墟待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甚至不知道现在上面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抑或是第二天的白天。
“真不知道顶层那些人到底想要找什么,竟让人跑到这种被诅咒的地方来。”莱特先生隔着大衣的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烟斗,决定偷偷上去休息放松一会儿。自从这座城堡的最后一位主人玩火自焚,把自己和自己的全家人,连带着城堡的地上部分与在里面工作的所有仆人一起炸上天以后,这里的空气就混进了一丝疯狂的气味,而那种气味现在搅得他胸闷气短。
莱特先生看了看周围,发现附近不知何时一个人都没有了。大概是都跑去休息了。于是他也掏出烟斗走上了地面。惨白的月亮浮在不远处的苹果湖面上,低低地窥视着湖岸上的一切,增添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氛。
享受白塔提供的各种便利与浏览其中丰富藏书的代价便是有时不得不回应顶层那些人的召唤,做些这样那样的麻烦事情。莱特先生把烟丝细细地碾碎,填进烟斗中并压实,然后掏出了某种形似打火机的魔法道具试图点燃上层的烟草。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潮湿的缘故,烟丝怎么都点不着,几次都冒出一丝青烟便灭掉了。尽管现在还是夏末,但湖畔夜晚寒冷的空气与废墟的阴森感还是让莱特先生不自觉地裹紧了毡大衣。
“离他远点,不然你会害我们被发现的。”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突然从湖畔一人多高的湿地植物丛中飘了出来。
这是一个徘徊在此的冤魂在说话吗?莱特先生紧张地捏住了细细的烟斗柄。他平时经常听自己热爱志怪小说的唠叨妻子讲述各种精怪的故事,而他作为一名学者,一直以来都对这些鬼怪的存在(当然不包括灵魂,因为灵魂与鬼魂不同,大家都知道它是真实存在的)嗤之以鼻。但现在,处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他也不免感到汗毛直竖。
他想到妻子讲述的故事中,鬼魂总是会因为人家冒犯打扰它而发怒,然后便会对这些倒霉蛋施加一些危险的恶作剧。而眼前的这一只或几只显然不希望别人发现。即使这些不是鬼魂,半夜三更会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小偷和走私犯,便是强盗或杀人犯。而后者似乎比鬼魂危险得多。
于是莱特先生强作镇定,表面上做出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暗地里却提高了警惕,只有没有被点燃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塞进嘴里的烟斗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慌张。
“知道。”回答的是另一个被压得十分低,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
“不要回答我傻瓜,你是怕他听不到我们吗?”先前的那第一个声音再一次飘了出来。
立刻,莱特先生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就听出了端倪。他敏锐地发现这两个声音似乎属于自己魔药课上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还是他最看重的天才学生(猜猜是谁)。
他心中的不安变成了怀疑与好奇,但他依然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点着烟斗。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几个白色的烟圈晃晃悠悠地向着天上的月亮飞去。
湿地植物丛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了它,但湖面上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又过了大概十几次心跳的时间,草丛再次晃动了起来,莱特先生微微侧过头,看向响动产生的地方,结果和一张漂浮在半空中的年轻女孩的脸对上了目光。他一下便认出这是自己班上的伊琳娜·斯维蒂,那么另一个声音便一定是马克西米利安了。
伊琳娜就像是突然被光照到的青蛙,一下子一动也不动了。这正是把这两位年青人当场抓获的好时机,但莱特先生的心里却浮现出了想要探究一下他的这两位年轻的学生半夜里在这里做什么的好奇心,于是他像是完全没看到伊琳娜一般,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转而观察起了一只飞到空中的水鸟。
莱特先生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女孩的脸在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以后,似乎认定自己没有被对方看到,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差点就抑制不住嘴角的微笑,好在烟斗起到了完美的掩饰作用。
他继续用余光注视着女孩,看着她向通往下面废墟的洞口飘去,直到她把脸转向了反方向,然后便瞬间消失在了洞口。莱特先生若有所思地最后抽了一口烟斗,便走回了下面的废墟。
。。。 。。。
“你觉得他看到我们了吗?我觉得他好像看到我了?你觉得他有注意到你吗?他刚才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别处去了,但是我觉得他是一直在看我,你说呢马克?你觉得他是在看我们吗?”一进入地下,我们就躲进了一个偏僻的侧室。马克需要确认一下地图,而我需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冷静点伊琳娜,只要你裹紧了长袍莱特先生就没有办法看到我们。”马克把袍子顶在头上,用光瓶幽暗的光芒照着手里的“地图”,一边敷衍地回应着我的担心,“况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既然琳恩说她有办法引开守卫的注意,她就一定能引开他们。我们还是专注于找到那间密室吧。”
我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当我发现房间的门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并且离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已经只有七八步的距离时,我几乎吓得原地弹了起来。
我捂住嘴巴,拉着马克缓缓后退,缩进了墙角。那个身影继续向我们袭来,然后在差不多还有五六步时停了下来。要不是我捂住了嘴巴,我的心脏就要跳出来掉在地上了,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我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绳索解开的声音,然后又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面前的身影把裤子往下褪了一点。感谢黑夜之神此刻蒙蔽了我的双眼。但是还有更危急的事情,我觉得他马上就要出来了!而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如果现在沿着墙壁往外走,根据三角形的某种特性,我们与男人之间的直线距离就会缩短到三步以内,然后就会被抓到。我只能尽力地把自己和马克往墙角的缝隙里塞,但即使我们两个都不胖,这也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男人已经开始吹起口哨了!
“拉克!我还要告诉你这乡巴佬多少遍不要在地底下撒尿!这会让这个本来就已经很难闻的地方更难闻的,我可不想在可以闻得到你的尿骚味的地方待着!”房间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莱特先生的怒吼,这个叫做拉克的男人低声咒骂了几句,便提上裤子转身走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尽管我根本看不到莱特先生的脸,我却觉得他好像在离开之前朝我们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