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这是没有色彩的世界。
散布在姆大陆各处自诩文明象征的城市宛如坐落在沙漠里的孤木。
矗立在无边无际的灰色荒漠中,仅能以天空作为自己的背景板。
灰色、白色和黑色构成世界沉闷且单调。
歌珂克人也不例外。
神说,这是抛弃遗忘的世界。
歌珂克人的永生,也是歌珂克人的诅咒。
他们深陷诡异的自然轮回,乐于追求长久意义上的超级永生。
死亡和岁月抛弃且遗忘了歌珂克人。
神说,这是罪恶笼罩的世界。
漫长岁月没有消磨歌珂克人的罪恶,反而促使其在姆大陆肆虐。
硝烟不曾消逝,再多的人死去再多的血流失也染不红灰白色的河流。
在主之下,孤独是歌珂克世界的主基调……
她睁开双眼,迎接宛如新生般的复苏。
与以往不同的是,还残留着破碎的记忆。
无非是些死亡……满怀遗憾的死亡。
抬起手,却碰到了冰冷的木板。
生者埋葬死者时,会将他们放进茧内,便静静等待破茧重生之日。
可是,她感受到金属围绕的存在。
无名的怒火从心头涌入脑海。
平静的墓园里,一个小旋风从空中坠下。
她从小旋风中重新现身,看着眼前埋葬自己前一生的坟墓,在眨眼间从世上消失。
沉重的钟声从教堂的钟楼传来
送葬的人群缓缓离去,死去的灵魂登上前往死灵之海的阶梯。
一时间,小小的墓园里仅剩她一人。
望着背影……可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也应是一个温柔的人——她是如此的想。
【Azrael,您是否在我的身旁】
“为何天使堕下天堂,恶魔攀上人间?”
将面孔隐藏于鸟嘴面具之下的恶魔向她行屈膝礼,亲吻她的手背。
〖Emissary,我与你同在〗
〖那手持杜兰德尔的圣徒已从天空陨落〗
〖那忠智勇冠名的圣徒被太阳焚为灰烬〗
〖黑暗笼罩严寒的瑞雅乐提,尤为漫长〗
“只能容下硝烟的时代未免太可悲了。”
她沿着墓园的小道漫步,推开半掩着的大门,进入残破不堪的教堂。
轻微的风穿过缝隙沙沙作响。
教堂内除了一个放在十字架前的椅子。
空无一物。
除了一个几近油尽灯枯的老者。
空无一人。
甚至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徒也不见了踪影。
“我还以为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虔诚者了,没想到行将就木之际,还会有人到来啊。”
老者微微抬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虔诚者……这让我想起一个的故事,有关渎神和虔诚的故事。”
在听到来者的声音以后,衰老的牧师沉寂下来,手头的《圣经》滑到了地上。
“克莉丝汀!”
她先是找到挂在墙上的救济箱,往里边投了一枚金币。
然后走到十字架前,捡起一块玻璃碎片。
“你我皆知残暴似狼的匪和狡诈似狐的贼在第一次犯下罪时,会往教堂的救济箱里投入一枚金币,以求为其收殓遗骸等待复苏,更何况被冠以渎神者之名的我。”
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搭在老者的肩上。
“你可知我的恐惧深入骨髓,与心脏一同跳动,即便是血腥的盛宴、狂躁的节奏和弥漫的硝烟也无法抑制。”
阵阵低沉的笑声里故事开始了……
微风吹起散落的狂沙。
隆隆震动传至千里之外。
复苏者撕扯着被沙石掩埋的茧,双手伸出地面感受世间的第一缕光。
在风沙中,疼痛反复演绎死亡与融合。
裹挟的双手失去皮肤和血肉。
身躯紧贴尘土和沙石。
她深陷降生的茧,孤立无援。
这时,光渗入缠绕的茧,一只手顺着阳光擒住她的肩膀。
“渎神者,放弃异端,我给你自由。”
闪烁着的灯光,仿佛是“审问者”的利剑,一点点将她的双眼刺瞎。
她艰难地想要挡住刺眼的灯光。
可茧将她死死固定在原地。
“祂叫命运,并非是神,只是意志。”
恐惧直抵骨髓。
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似濒死者的哀嚎。
“命运只是人的虚无缥缈,唯有神……”
吱呀吱呀的声响从教堂的顶端向四周蔓延开来,故事的进程短暂中止。
“我这是怎么了。”
沾血的碎玻璃被随手扔进角落。
一些松动的砖瓦在轻微的震动中掉落。
“那教堂即是你的坟墓,埃米尔主教。”
十字架因底部断裂而倒下,身后的教堂恰好同时坍塌。
她的心头一颤,仍未停下离去的脚步。
〖Emissary,你若是有颜色,我想也一定会是血腥的红〗
【Azrael,你控制着万物之死,颜色又为何是深邃的黑】
重返墓园,那时埋藏的旧物只是盖了薄薄一层土,现在需要挖小坑才能发现它的痕迹。
小提琴、匕首、左轮手枪,缺了件东西……无关紧要的东西。
〖Emissary,你是否想要……〗
【Azrael,正是我所想的】
稍作调整,克莉丝汀将小提琴架在肩上,缓缓举起琴弓,弦和弓摩擦发出声音。
呼啸的风从四周疯狂涌向她的魂魄。
时过多年,神圣的曲调再一次响彻瑞雅乐提的天空。
沉浸在睡梦里的万物纷纷醒来,唯恐漏掉某个片段。
被镣铐所囚禁的身影从床上爬起,挣扎着拖拽着扑到窗上。
贴住玻璃的手掌逐渐握成拳,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做成吊坠的硬币……
孤独的身影坐在塔楼的窗台边,吹来的微风轻拂冷漠的面孔,散发在其中摇曳。
纤细的手撕下几张纸,写上短短几句话,折成千纸鹤,任其随风飞舞而去……
天空久违降下稀疏的雨滴。
音乐的结尾干脆且直接。
【Azrael,我们该走了】
〖Emissary,你有何打算〗
“每一次复苏,都是为了收取他人所欠下的债,一次又一次怎会有例外?”
白光渐黯,黑幕不知不觉间降临。
荒漠里有一个微弱的火光,消失了许久的吟游诗人举着一根火把,独自踏上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