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明显的问题，来不及了。
但预料之中的接敌时刻却没有到来。二人一精灵环视周边，所有魔狼全部被挡在几米开外，像是有一圈隐形的墙壁围住了她们。
墙壁……
“叹息之墙？”哈特曼立刻认出了这种法术。“我的卷轴拿错了？”
放不出火环，却放了个防御法术，正常人的反应也肯定是拿错了卷轴。虽然是普通法术，但能被冠以意译的名字，自然是比直译的“火球术”之流要高级不少。
事实上，它的高级也高级得普通，纯粹依靠反向施加魔力来抵消攻击——任何形式的。它的法阵如此简洁，它的原理如此直白……只要拥有魔力回路，经由简单学习，就能掌握此法术。
精灵小姐上手戳了戳，确认安全后，立即着手收集引火物。“快，趁卷轴的魔力还没消耗完，马上点火！”
话才说完，就被揪住了耳朵。
“你自己都说过，这里是森林。”
两位骑士目瞪口呆，没想到常常捏妖精小姐耳朵的她也有今天……不对！这凭空出现的第四个人影是谁啊！也不对……是不是人还说不定呢……
总而言之，卷轴里的“火焰之环”不见了，莫名其妙出现了“叹息之墙”。被魔狼咬死的危机消失了，莫名其妙出现了白发红眸的“人”影。还揪着精灵小姐的耳朵，肆意拉扯。
当然，只看了“人”影一眼，蒂娜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哈特曼也依据种种线索，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你是蔷薇魔女？”
“您是魔女吗？”
还在圣殿骑士团的时候……不，应该叫圣殿骑士团还在的时候，蒂娜接触过与魔啸森林有关的任务。虽然最后取消了，导致这次任务才是第一次实际涉足。
哈特曼是基于书籍的记载，依据魔女的典型外貌特征做出判断——以及魔女的最高判别法则，是否需要吟唱法术。突然出现在二人一精灵中间，可不是伪装能做到的程度。何况对方这一身辨识度极高的衣装……只有魔法能做到。
没有任何人，或者精灵，听见了吟唱。
而且，叹息之墙就是魔女们最爱使用的法术，简单方便，效果基本取决于魔力的多少。恰好，魔女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
“没错。不过比起问我的名号，你们更应该先灭火。”魔女松开精灵小姐的耳朵，手指顺势指向地上。
一小块未被血液浸染的土地，一小撮亮着红色光芒的余烬。“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知识，就能认识到，哪怕只是这种程度的‘火’，对森林来说依旧是致命的。虽然那边早上刚下过雨……但山这头可是滴雨未落。”
见蒂娜很识相地跳下马去踩灭灰烬了，魔女面带淡淡的微笑，侧过脸去看精灵小姐。这位两次试图使用“火焰之环”卷轴烧毁森林的精灵，直面魔女深邃而又猩红的眼眸。
神秘的花纹在其中缓慢转动，令精灵小姐联想起了某个极为强大的存在。
“所以，明知如此，为什么你又会肆意使用这种卷轴？”魔女俯身在精灵小姐耳边细语，另一边却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两道环形的火焰。
但那火焰并没有如哈特曼使用的卷轴一样向四周散开，被牢牢固定在了魔女手边方圆半米。
像一个无形的容器囚禁着它们，直至熄灭。
“只是……”精灵小姐的气势被压过一头，语气也相应的减弱了许多。“只是自保而已，那群野生的魔狼……”
她想说，如果不用卷轴，就会被魔狼们咬死，吃得一干二净，如同恐吓人族幼崽的小故事里那些主人公一样，物理意义地消失在森林里……毕竟不能指责一个人进行紧急避险的权利。精灵当然也适用此条。
不过，被反驳的具体内容，让二人一精灵都为之一颤。
“你说错了，是家养的。”
身为智慧种族，驯化并圈养生物无可厚非：因为从古至今，无论是人族还是兽人，矮人还是精灵，都这么做过，都一直这么做着。而从区位条件来看，此地风土物产均适宜养殖中大型肉食动物——一群狼，或者三五头狮鹫。
巧合的是，这位魔女养了魔狼。更巧的是，她们刚好杀了一地魔狼。
就这几秒的功夫，哈特曼连遗言都想好了。她身边的蒂娜则是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呆站在原地，等候一记为“宠物”复仇的法术将她敲醒或敲死。
魔女对着魔狼群招招手，一道暗影快速穿过树影与魔狼，将高傲的头颅藏匿于洁白的手掌下，连同不驯的眼神一起被魔女揉搓。很难想象不久前，这还是一只号令群狼的“狼王”。
“她们没欺负你吧？”稍稍错开了精灵小姐，魔女在小宠物的头上摸了摸，顺便揉了揉耳朵。接着还拍拍对方的脖子，继续道：“没有就好。”
让这只威风凛凛的小宠物离开后，魔女又贴近精灵小姐的脸颊，也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捏了下耳朵。
“你们走吧，下次别吓到它就行了。”最后，魔女拍拍精灵小姐的头。
这种动作让精灵小姐感觉尊严倍失……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能大喊“别碰我”吗？精灵小姐武艺高强是没错，但失去自然魔法的她早就没有法术对抗的能力了。面对法师尚且能趁对方吟唱之际迅速接近取胜，魔女可是不用吟唱的“怪物”。
想必卷轴也是被魔女干扰的吧。在卷轴失去效用时，她们二人一精灵就从角斗士沦落为羊羔了。如今除了咩咩叫着博取怜爱，别无他法。
见性命已保，哈特曼连忙向对方提问，用辞都是怎么尊敬怎么来。“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尊敬的魔女小姐？”
听到这话，魔女也暂时停下了对精灵小姐的“拿捏”，三两步走到哈特曼的身前。
她手指一抬，便有股无形的力量掀起哈特曼的头盔，把金属保护下的脸颊长发暴露在外。当然，还有那双浅绿色的双眸，以及双眸中埋藏的些许惧意与求知欲。
“本来不想回答的，但看在你是有礼貌的好孩子的份上……”魔女微微翘起嘴角，脸上流露比精灵小姐还要美艳几分的微笑。“问吧。”
“那些普通的魔狼，您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魔女眨眨眼，“看看你自己吧，能活着站在这，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的确如此——倘若整群魔狼都是魔女的仆从，只怕对方一现身，就是一套法术招呼上来了。能和平地对上话的话，说明她不在乎。
根本不在乎那群狼的死活。
“很难理解吗？”魔女放下手，同时举了个浅显的例子。“你附庸的附庸，不是你的附庸；我宠物的宠物，当然也不是我的宠物。”
随着魔女的手落下，头盔重新落回骑士的头上。但面罩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维持在打开状态，放不下来。
哈特曼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直接向魔女行礼致谢：“非常感谢您的回答。”
“嗯，去吧。”魔女又一挥手，一圈波纹状的不明物体扩散出去，四周的魔狼瞬间逃了个一干二净。不少伤重但未绝气的，也一步一颤地往外爬。
似乎包围圈正中央的魔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挺直站立，仰起了头。微弱的魔力波动向着二人一精灵扩散。
“等等！”精灵小姐上前两步，从魔女背后绕到她跟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叠起的双手分开，魔女低下头，将猩红双瞳的视线与精灵小姐的蓝眸重合。眼前这只矮她一个头的精灵令她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被吓傻了呢，这不……”魔女再度露出微笑，俯身几乎将鼻子贴在精灵小姐脸上。“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嘛。”
精灵对这种被居高临下说话的感觉非常不满，以及对方呼在自己脸颊的冰冷气息。
也仅限于不满：精灵小姐的威风与神气只局限在荒山之中。在魔啸森林，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是精灵小姐……就得好好缩着。
她明白这个道理，只得继续放低姿态。“魔女小姐，能允许我向您提问吗？”
在场的任何人，或精灵，都无从揣测魔女的真实想法。无论是一口一个“小姐”、“您”这样的敬称让对方飘飘然了，还是哈特曼的美丽及精灵小姐的美丽且可爱让她心情大好……就结果而言，魔女非常乐意浪费那么一点时间，来与三位实力地位均十分底下的“低等生物”交流。
带个引号是因为智慧上还算旗鼓相当，倘若她们都被之前魔女的法术给吓傻了，那么引号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当然啦，礼貌的好孩子……唔……也有可能是好姐姐？你几岁了？”
魔女的话题有些偏离主题，只是精灵小姐暂时没有忤逆的胆量，不得不顺着讲下去。两位骑士也严肃地站在一旁听着。
“不……不知道……”
“这还能不知道？两百岁总有吧？”
“记不清了……也许。”
魔女点点头，“比我大呢。”
所以是件很丢脸的事。明明年龄那么大，还见多识广，却因为打不过人家，只能像个晚辈一样地身份下气，不敢高声语。
“好了，回归正题吧。想问什么？”
“关于您的小宠物，那只蓝色眼睛的魔狼，”讲到这里，精灵小姐特地选用了温和的词汇与说法。“十几年前，我与它有些交集，想了解……”
“不行。”魔女摇头，直接拒绝了要求。“你可以换一个，因为小灰已经跟我说过那群小家禽的事了。它很抱歉。”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这就是没有力量的结果。假如她还能用自然魔法，大不了赌上伊尔芙之名，和魔女打一架。作为上位种的她还不一定输。
心情低落地精灵小姐也没心思再问下去了，认识到自己在魔女面前就是个笑话的她，只想离开这里。
转过身去，她看见了哈特曼的表情，恭顺且谦卑，与先前目光坚定的骑士判若两人。
转过身去，她也看见了……蒂娜的面罩。不过就算金属面罩没有打开，精灵小姐也能猜到下面的表情……几乎没有。但就算面无表情，这位前圣骑士也无疑屈服在了魔女绝对的实力面前。
对此，她倍感失望。想象中的旅途不应该有此等屈辱，她的旅伴也不该是如此等闲之辈。
当然啦，她对此也是毫无办法。精灵小姐没有命令骑士们挺起胸膛的权利，因为她自己也无可奈何地低着头，没有话语权。
只是她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魔女的生命与精灵一样悠长，知识储备可能还高过她一些——不是每位精灵都能使用魔法。
蓝色眼眸在四下寻找任何值得关注的目标，精灵小姐甚至漫无目的到都想问为什么树上的松果会向下落而不是向上飘了。
嗯……所以说为什么呢？
看不出表情的蒂娜出现在视野里，一下子吸引了注意。
记忆角落里的小小细节也就这样被回想起来。
似乎，蒂娜与小灰初次相遇的时候，曾许下过一个愿望。只是妖精小姐没能实现就是了。
内容的话，是想知道魔女的下落。具体如何，以及原话怎么说，小灰并没有告诉她，她也没问。但能肯定的是，蒂娜想知道在哪能找到魔女。
问题就出在这：如今魔女完好地站在了蒂娜面前，可为何，她一言不发？
也许是有什么顾虑，也许因为当初只是玩笑话。无论如何，精灵小姐都要将这个机会转让于她。
“我想把……”
精灵小姐又看了眼蒂娜，说到一半的话憋了回去。
虽然有些事情是没搞懂，但是如此唐突地提及肯定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