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被围困半年之久的城市里……会发生什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变故是从毫不起眼的日常开始的。那天，费舍尔照旧率领狮鹫出城袭击半兽人营地，因为前一周的行动里有只狮鹫不慎被射伤了，这次只有三只狮鹫升空作战。
但是她没有回来。
因为不常去第一空突旅的驻地，精灵小姐很少见到费舍尔，见不到她本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费舍尔和她的空中突击旅没能回来这件事，还是蒂娜告诉精灵小姐的。
这很正常。三天两头去袭击别人营地，隔三差五地抓几只半兽人飞上天然后摔下来，如此反复一百多天……
假如半兽人不做什么行动来反制，伊尔芙才会感觉奇怪呢。
虽然死去的方式并没有那些人族的受害者凄惨，但是对方想要报仇的话，也没有办法——毕竟是敌对状态，即便是半兽人们先发起的进攻，骑士们的反击中也杀死了不少半兽人。
仇恨已经结下，双方唯有不择手段地复仇。
方式自然是……
“它们掳走的同族中，有我们的城防工程师。”蒂娜说。
“城防工程师？”
“负责设计城防体系和防御设施的人……她会制作攻城器械，还有投石机、床弩之类的设备。”蒂娜解释道。“半兽人的简陋远程武器不可能伤的到狮鹫，肯定是她被迫制造了床弩之类的重型武器。”
伊尔芙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便继续追问：“被掳走的技术人才还有谁？”
“很多……”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半兽人的攻城和渗透失败，都是因为技术水平不足。只能用云梯和简陋的长短冷兵器。
半兽人也是有智慧的，某些方面甚至还要超过人族，不能仅凭对方的战术水平就认定它们是一群只会嗷嗷叫着冲上来的蠢货。假如某些关键技术被学了过去……
伊尔芙没敢就此继续想下去。“话说回来，你怎么又过来找我了？后勤的工作不是又变忙了吗？”
“后来我又调走了，城卫军已经组建完成，那边的事都交给了她们。”
“调去做什么了呢？”
“当你的保镖。”
“……”
这么说来，最近的治安变差了一点，因为围城太久了吗？
围城战中必不可少的宵禁也在那天之后实施了，是因为治安问题，还是因为……
嗯……先不管什么人才治安之类的东西。
因为此时此刻，有一个事实已经摆在了伊尔芙面前：
费舍尔迷失在任务里了，或者其他类似的表达方式，反正是没能回来，连同出动的那三只狮鹫和新训练的两位空骑士一起。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失踪，虽然也有着她们远走高飞丢下新堡离开的可能，但那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基本指向了一个结果——她们被抓走了。
蒂娜没有提及这个结果，恐怕也是因为不想让精灵小姐担心……
哈，才不会担心呢，那种家伙被抓走了也不为过，就是要让半兽人们好好消消气焰。
何况精灵小姐早就有了……趁半夜把费舍尔敲晕，扭送到半兽人聚居地那边给它们当新娘的想法。还顺带送了伴娘和嫁妆呢，三只狮鹫怎么想都是很丰盛的一笔吧。
明明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东西，只不过换了个外表，就惺惺然作处子态地成天上蹿下跳到处晃悠。还对之前的偷窥行为不知悔改。
听见这个消息，伊尔芙都忍不住要拍手称快了。要不是看在同样惨遭毒手的两位空骑士的份上，落井下石的刻薄话语就会从淡粉色的唇瓣里发出。
理应如此。
可为何，她会，如此……悲痛？明明在战争进行着的当下，一个人被**，被虐待，然后死去，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明明听说那些骑士的遭遇时已经习惯于沉默了。
沉默着等待合适的时机为那些相识的人和素不相识的人复仇。
现在却无比渴望力量——一分钟内能够立刻飞上天空，冲向远方，在万军之中救出友人的伟力。
友人啊。
“怎么了？”蒂娜见精灵小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出言询问。
“费舍尔和那两位骑士，她们还好吧？”
“……”
从蒂娜此刻的表情不难看出，真实答案是不好。
“也许只是飞到了别处，暂时无法脱身。”蒂娜如此回答。
毕竟是位德高望重的前团长，不好在生死尚且不明的情况下直接判定对方生理上的死亡。
谁都看穿了，却也都没有说穿。
“也许吧，愿她平安。”
精灵小姐为未能返航的费舍尔远远地送上了一句祝福，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活着收到，这在于半兽人会如何对待她。
假如半兽人那边每天也派出什么半兽狮鹫之类的来新堡这，隔三差五抓几个人飞到半空然后丢下去摔死……如果有幸将它们击落在地，精灵小姐绝对不会手软。
换位思考一下，半兽人会如何对待费舍尔这一问题的答案就显而易见了。反正不会像精灵小姐所设想的那样温柔。
这是战争，人族与半兽人的，也是她与半兽人的。她已不再怜悯那群绿皮半兽人，自然也不会对敌人手软。
说到底还是因为，伊尔芙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见证的够多了，感悟的够多了，体会得够多了。悲伤无数次淹没过心口，即便精灵没有心脏。
却也有着与任何人族半兽人无异的心智。
她还是很怀念那段日子啊，骑乘巨龙自由飞翔，掌中魔法翻手成云覆手成雨。
如果我还会魔法的话……
不。没有如果。
精灵小姐收回遥望远方的视线，对着身前的骑士挤出笑容。“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事吗？”
——
除此以外，似乎一切安好。略微混乱的秩序没有影响日常的继续，只是出门时需要多加注意。
啊，对了，现在全部人族都变成女性了，注意的范围也缩小到了财物安全。这是件好事。
虽然也没有人对伊尔芙出手过。仅限新堡。
精灵小姐必须做点什么，无论如何，至少不能待在这间屋子里干等着。
正好写着的书没有思路了，于是她放下笔，走向墙边的暖炉。
从墙边拿起火钳，再从炉膛中夹出几根木柴。木头上攀附着明黄的火焰，宛如被灼烧术击中的可怜人，在炉灰里打着滚。然后被扣在铁盆下。
暖炉熄灭。
伊尔芙伸手把火钳放回原位，走到小床边，轻轻叫醒蒂娜。
“醒醒，醒醒，起床啦。”
紫发骑士的脸庞深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那些事情交代完之后，伊尔芙便让略感疲惫的骑士休息一会。小小住处里最舒适的床铺自然而然的就归蒂娜所有了。
俯身望着对方的睡颜，有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还在魔啸森林里。身边是随叫随到的机关仆从，日程是漫无目的地等待明天，魔女小姐在隔壁房间笑眯眯地坐着。
太平静了，与荒山小木屋的生活相仿。最多最多……缠绕上了一层悲伤。
蒂娜如梦初醒，看那微微笑着的小表情，也许真的在这样困难的时期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困难归困难，基本的物资还是有的，食物与饮水，都得到了基本保障。贸易线是断了没错，但是交易没有停止。外城和内城的各个市场里，人们各取所需，交易她们想要交易的一切。
但是，有一个问题无法通过交易解决。
燃料。
这里是北陆，“冻死人了”可不是什么描述天气寒冷的形容词。冬天的新堡甚至比荒山还要冷，只不过家家户户都有壁炉，除了装不起壁炉和买不起柴火的人，只要有个家，就绝对不会被冻死。
而且烧起壁炉躺在被窝里还挺舒服的，就像现在这个住处。虽然不是家，但同样温暖。
这个问题在于，燃料不会凭空出现。
新堡人炉子里烧着的东西无非两种，炭和木柴。木柴不必多说，必须要砍树才有。而无论煤炭木炭，都不像简单地砍倒几棵树那样，一个要采矿，一个要烧制。
以往的新堡自然能够供给城内的开销，矿坑开采出来的煤炭除了送往铁匠铺冶铁，就是兜售到居民手中做取暖燃料。真不够了还能紧急出城伐木补充，这也是新堡附近林木稀少的原因之一。商队当然也能补足一定的缺额。
现在的新堡呢？
城墙内不会有矿坑，煤炭无从补充，树就那么几棵，砍了也不会长。半兽人都围城了，去荒山方向伐木无异于痴人说梦，商队自然也是不必指望的。
目前，燃料供给靠的是储备，而储备还能维持多久？
伊尔芙熄壁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今天送木柴的人比昨天少送了一根。自开始给她送柴以来从未变过的数目产生了变化，这让她很难不多想。
想着想着蒂娜也悠悠醒转过来。
“嗯……哈……嗯？伊尔芙？我睡了……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吧。”精灵小姐回头看了眼魔石钟，说道。
但不一会就再次转回了视线，仔细观察指针的位置——一动不动。“好吧，我也说不准，昨天忘记换魔石了，可能一个多钟头？我一直在写书，没怎么注意。”
写不下去了就盯着你的脸发了好久呆。
这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这样啊……”蒂娜坐起身来，双脚放在地上，左右探着寻找靴子的位置。
精灵小姐上前两步，把骑士靴从床尾拎了过来。
“……谢谢。”
蒂娜轻声道谢，随后问起伊尔芙叫醒自己的目的。“不过你叫我起床干什么呢，不写书了吗……”
站在侧面不是很好看清对方的表情，精灵小姐便重新往左走了三两步。
“写累了。”
去看看这座城变成了什么样，带上“保镖”。
——
ps：上一章居然发错卷了！没办法，菠萝包不支持卷间调换章节，只好将错就错。
ps2：这段剧情结束以后，这本书的故事就要告一段落了。新书会汲取这本书的教训，希望不要扑街……悄悄做个预告，有关于魔女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