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陆不止有人类的国度，西陆的矮人，东陆的兽人，南陆的精灵，甚至北陆的血族。他们都是大陆上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人族们常说一句古话，叫做——其实最早是精灵这边传过去的——叫做‘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说出这句古话的时候，伊尔芙用着批判的语气。
她相信永恒的朋友大于永恒的利益，但仅限于个人层面。
因为人一旦多起来，利益就不可避免地大于友谊了。小到冒险小队和雇佣兵团，大到城邦国家和战争同盟，那种层面上，伊尔芙也不得不承认，某句古话是对的。
利益的确会凌驾于友谊。
海因里希没有理解伊尔芙的想法，她反问道：“利益交换换取援兵我知道，老团长就是这样才退了血族上次围城的兵。但，我们现在，还剩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换呢？”
她会有这种想法不奇怪。神罚前，新堡拥有过很多，可无论从前拥有过多少，现在已所剩无几了。
想向那些平时与人族根本没什么交情的种族求援，海因里希还能许诺出什么报酬呢？换句话说，伊尔芙能代替海因里希和新堡，付出多少报酬呢？
海因里希清楚地记得，这位精灵小姐带过来的行李不多。哪怕全部换成等重的黄金，也不见得可以从半个大陆外叫来规模上十万的援兵。
但是对方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十分有底气，是随身携带了更加值钱的宝物吗？还是持有着非实物性质的‘利益’？
可以想象，无论前者后者，想要为新堡找到一支救兵，代价都将十分高昂。
“所谓利益，不一定是‘得到’，也可以是‘避免失去’。”
伊尔芙以独特的角度看待了这个问题，她的方案也有别于传统的出钱出粮。“我们可以放出消息，宣称半兽人大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部盆地。同时告知所有人族国度，以及其他种族，此时的半兽人围攻新堡久攻不下，正是疲惫之时。如果不在新堡城墙外就地歼灭，等到它们劫掠北陆南部恢复元气以后……”
伊尔芙想要夸大半兽人的威胁，再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求其他国家与种族发兵相助。
只能说……
“想法是好的。”海因里希摇摇头，“这个办法我早也想到过了，可是有几个问题——”
她从桌后站起，在旁边找了把椅子，端着边走边说。“它们不是一群没有智慧的魔兽，它们是与我们同样拥有语言的智慧种族，我们能联络他国，它们一样也可以。如果半兽人的领导者宣称自己的目标只有新堡，得到保障的其他国家与种族断然不会劳师动众出手相助。”
海因里希把椅子摆在了伊尔芙身后，在伊尔芙的注视下拍拍对方肩膀示意她不用一直站着。
“第二个问题，半兽人的实力。”海因里希转身又往自己的书桌走去，“虽然它们围在城外声势浩大地从暮春打到了初冬，但也才十数万之众。吃掉我们一个小小新堡自然只是时间问题，但要威胁南方乃至全大陆……未免过于夸张。即便我们派出传讯骑士通讯，或者以后在恢复使用的通讯阵列里传达，他们也未必相信。”
只凭借这点守护骑士和城卫军，新堡当然无法与半兽人对抗。可全大陆的军队加起来，就足以碾压这支半兽人部落联盟军了。
没错，半兽人士兵当然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它们既然是智慧种族，自然也有与人族矮人族精灵族那样的政治体系。
这种体系在半兽人族群里的体现就是部落，新堡城外围困着的军队则是部落联盟拼凑出来的全数军队。
空突旅的多次骚扰活动也收集来了不少情报，全部汇总在海因里希这位守护骑士团团长办公室里。其中就有半兽人后方的情报——那位统领半兽人大军的首领，已经把部落里老的小的半兽人全拉出来凑数了。在传出其他地点发现半兽人活动之前，眼前的半兽人大概就是它们的所有军事力量。
想要横扫北陆？数量至少还得翻上几番，而且还要拥有尘界之外的战力。永夜帝国那边的血族不会坐视任何势力在北陆做大，那几位血脉纯正的贵族，各个拥有超过大魔导师的实力。
一个法阵就能将半兽人杂兵击溃，这种战力对上永夜的大军，肯定是又一场单方面屠戮。
“第三，永夜帝国。半兽人只是一时的危机，在它们来的方向，血族们仍在虎视眈眈。神罚过后，人族已经失去了繁衍的可能。如果日后与永夜再起争端，人族将不再拥有人数优势，血族却依旧拥有血仆补充。此消彼长，我们只有失败一条路可走。”
不得不说，身居高位者看得就是远。伊尔芙都没把永夜的威胁考虑在内，海因里希就已经在思索解围以后的战事了。
在图书馆的那些日子，伊尔芙补充了许多这个时代的知识，其中就包括有北陆最北端的血族国度，“永夜帝国”。
这个名字起源于当地的地理现象，每年冬天他们都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整日不见阳光，十分契合血族的生活习惯。
典籍里也没提起血族是因为地理现象才养成了厌恶日光的习性，还是因为厌恶日光才选择在那里定居。
好像都不是？
血族的历史也没有精灵长，更不用说近几百年才开始编纂的大图书馆藏书。
“最后……”海因里希的声音拉回了精灵小姐的思绪，“我们人族……”
正在伊尔芙等待着海因里希的后续时，她却直接坐回椅子上，没再说下去了。“算了，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就不提了。”
“什么问题呢？”
“我们老去以后。”
“……”
原来是这个啊，的确已经有了答案呢。
“既然团长你觉得我的第一个计划有问题，那我也不急着反驳，先说说我的第二个计划吧。”
坐在椅子上慢慢讲述自己的计划，可比站在原地干巴巴讲要舒服多了。伊尔芙把右腿搭在左膝上，手肘支着腿，两手撑着下巴，双眼直直望向海因里希。“第二个计划的关键在于我。”
精灵族的身份在大陆上十分管用，无论南北东西陆，无论森林平原河泽沙漠，几乎所有的种族都认可她的尖尖耳朵，都愿意帮精灵族的忙。
“如果由我出面代表新堡与半兽人谈判，当然不奢望能够让它们直接退兵，但是谈一谈的话最少也能套到点情报，来回路上多少也能有点侦查成果。我们可以分析半兽人阵中的弱点，排兵布阵，权力构成。”
“就像人族面临危机不能万众一心一样，我相信半兽人内部也一定会有矛盾。”伊尔芙说起这种话的时候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她端坐在地图桌前为朋友们分析危机的解决办法。
“贿赂，支持，拉拢，欺骗。我们可以用尽手段使它们内部动乱，这是乘着狮鹫远远地丢几块石头达不到的效果。人族不是善于示弱与欺骗吗？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优势，再结合你们的聪明才智——”
“不行，这太危险了，虽然你是精灵——”
“我早就是新堡精灵了——”
一人一精灵互相打断对方的话，又同时陷入沉默中无法自拔。
“你不需要劝我，你有很多考虑，我有更多理由。为了费舍尔，为了哈特曼，为了蒂娜，为了小安娜……为了那个紫发的小骑士。”
伊尔芙的视线越过海因里希的头发，投射在她身后的玻璃窗。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候鸟的空巢被冷风击坠，缓缓从枯枝的枝丫里滑脱，消失在窗框之下。
“等到开春，半兽人再次发起攻势，那时就晚了。”伊尔芙又说。
注意到伊尔芙明显上移的视线，海因里希也转头去看向窗外，同样发现了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点燃的壁炉让房间内温暖又明亮，几乎让人也让精灵忘记了这是个寒冷的冬天。
“又下雪了啊。”
海因里希起身走向窗边，对着不是很透亮的玻璃呵了口气，白雾立刻遮蔽了她眼前的视线。
也许是触动了什么记忆，海因里希直接推开了窗户，外界的冷空气瞬间冲进办公室里。
她的蓝发在风中飘扬，她的蓝眸藏在飘扬的发中，她的手伸出窗外。
伊尔芙捋了捋自己的金发，也睁大自己的眼眸。
“你说，伊尔芙，我们会不会，像这朵雪花一样呢？”
海因里希手里捧着几滴水，那些雪花甚至没等映入伊尔芙的眼帘就已经融化。
“不，不会。”伊尔芙的回答不再柔弱，“就算全人族是一朵注定融化的雪花，我也会竭尽全力地记住她。我还有第三个计划。”
精灵小姐解下她领子里藏着的宝石，像海因里希捧着水滴一样捧在手心，身体缓缓向前。
她们的手凑到了一起，象征着人族未来的两种不同方向。蓝发的人族手中是透明的水滴，金发的精灵手中是浅绿的宝石。
“是像雪花一样默默消融，还是……押上全大陆的命运，再赌一把？”
——
ps：正式回归，有些地方太过久远可能会有疏漏，请多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