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少爷啊，我也不是第一次帮你做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可是这个......”伯鲁托挠着自己并没有头发的头顶，看着手中的图纸犯了难。
从八岁那年给师父打下手开始，自己的铁匠生涯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如今就连徒弟都快能够出师了。可是自从遇见了布拉德之后，他就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学艺之路还远远没有到达终点。
“呃，至少理论上没问题。”布拉德语气里的心虚有些明显。
“上次您说这话之后，咱俩倒腾出来的东西差点把这间工房炸了。”伯鲁托瞪了一眼布拉德，但却并不打算拒绝。
布拉德委托他打造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成功之后都出奇的很有趣，也很有用。
“所以呢？这次您想要弄的这个又是个什么新奇物件？”伯鲁托看着图纸上那奇奇怪怪的东西，大致能够判断出来那是一个手持的、大概是武器的东西。
“这个嘛，你就叫它......魔能枪吧。”布拉德随口编了个名字。
他在魔法方面很有天赋，魔力量也多于常人，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解决不了魔法释放需要一定时间，且会对自身魔力造成消耗的缺陷。
因此，参考前一世的枪械，他打算造一个能够瞬间释放魔法，并且不对自身魔力造成消耗的武器。
最终，以手枪为蓝本，他设计出了伯鲁托手上的那张图纸。
将模板化的法阵刻入枪身，用对应的术式取代膛线，再用能够存储魔力并附加元素的魔晶石代替子弹——而且和子弹比起来，魔晶石的好处在于一颗魔晶石能够负担多次射击。
而这个东西的坏处在于，犹豫魔晶石能够储存相当程度的魔力，所以一旦发生炸膛一类的事故，那么对于使用者来说绝对是无比悲惨的。
“不过，按照您这个思路，这东西只能用来释放一些低级魔法吧？”伯鲁托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工匠，仅仅是通过图纸，就看出了魔能枪的缺陷。
“嗯，如果要释放大规模的高级魔法，还是需要我自己来。”
“那干嘛还要做这个？”伯鲁托曾经当过兵，战场上，敌我双方魔法师在咏唱完成后利用大威力魔法对敌人军阵造成可怕损失的画面对他来说历历在目。
“大不一定就是好呀。”布拉德笑了笑，魔法对轰也分形式如果是突然的遭遇战，或者是中近距离的高速战斗，那么只需要瞄准和扣扳机的他肯定会比传统的魔法师更快，至于威力——
除非采取了某种防御手段，否则对于血肉之躯而言，一阶的【光刃】和五阶的【奔雷】在结果上都一样，没必要刻意去追求使用高阶魔法。
布拉德讲解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伯鲁托也表示了赞同，同时，他看着图纸上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文字，说道：“少爷啊，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完全没有魔力的人也能用对吧？”
“对。”布拉德点头，魔能枪消耗的魔力全都是视线储存在“弹药”里的，不需要从使用者身上索取。
“您，该不是打算......”
“别误会，伯鲁托。”布拉德猜到了伯鲁托想说什么，他摇头说道：“我不打算把这东西当成军火拿出去售卖，这是做出来我自己用，然后也给海瑟薇妮和莉莉丝一把防身罢了。”
“就连我父亲的卫队，我也不打算给，所以你也要保密。”
按照常理，瑞切德纳安作为帝国的最主要的军事贵族，布拉德如果研发出了这种新式武器之后应该上报给自己的父亲或是皇帝，但布拉德并不打算这么做，这一世的他既不打算再次参与到战争中，也不打算再为那人类之间互相屠戮的事业做出什么贡献。
自私也好任性也好，至少这个技术不出现在战场上能够避免大量普通平民不得不走上战场。
冷兵器，或者说目前这种剑与魔法的战争方式，在布拉德看来有一个好处：它对士兵有着相对高的门槛，基本不会出现是个人都可能被拉上战场，经过至多几小时的训练之后就被扔到修罗场里去杀人或者被杀。
到时候就夸大这个东西的缺陷来糊弄父亲吧，他会理解我的——布拉德心中暗道，就算最后没能“骗”过去，魔能枪应该也只会在小范围内流通，这个东西对于现有的战争形式和军事力量构成影响太大了，就算是皇帝，也很难短时间内大范围推广。
“明白了。”伯鲁托点头，他倒是没有布拉德考虑的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对打造新事物跃跃欲试而已。
要说枪械设计，布拉德说得上并不清楚，上一世的他仅仅只是在军队里学习过怎么拆解、组装和维护手中的枪械，再加上运作原理上的差距，因此他交给伯鲁托的图纸里充满了他单方面的臆测。
于是很自然的，在最初的几次测试里，两人合力打造出来的样品全都在试射中炸毁了。
“少爷啊。”伯鲁托从掩体用的木板后走出来，看向几步开外那堆碎片的眼神很是复杂。“我不是很懂魔法的事情，但是咱们的设计思路应该是出错了吧？”
能够尝试的材料，两人都已经尝试过了，通过记录下来的数据，伯鲁托可以断定材料上完全没问题，因此问题应该是出在了事先铭刻在枪体内的魔法阵上。
“嗯......我已经将常规的魔法阵进行简略和弱化了，按理说，如果那些普普通通的魔杖都能承受住的话，咱们弄的铁疙瘩不至于会变成这样啊。”布拉德蹲在地上，用一根捡来的树枝扒拉着实验品的残片。魔晶石完好无损、魔法阵也没有过度运作的迹象，枪身材料也没有被魔力烧灼，只是单纯地被过于巨大的力量给崩裂了。
看来确实是魔法阵的问题。
布拉德的魔力量异于常人，同样的魔法，他的释放速度比别人更快，威力也更强，但涉及到有关魔法原理等深层理论时，他就只能说是个优秀的学生，而远远不到学者或创造者了。
好在这个时候，救星来了——
“少爷，海瑟薇妮小姐来了。”莉莉丝身后，是眉宇间早已没有那种对陌生世界的畏惧的海瑟薇妮。
自从两人认识之后，海瑟薇妮经常会到瑞切德纳安领来，两个家族的领地距离很近，而在海瑟薇妮以令人震惊的年龄掌握了飞行魔法之后，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一年时间过去，两人如今已经算是对彼此无比熟悉的挚友了，这一年间布拉德的好几个新想法的实施，海瑟薇妮都提供了相当的帮助。
“好久不见，布拉德哥哥......”
“安妮！来得正好！”海瑟薇妮还在按照标准的贵族礼节优雅问好，布拉德就两眼放光地冲到她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呃，布拉德哥哥？”海瑟薇妮被这一举动弄得脸红心跳。她现在确实没有一年前那么怕生了，但布拉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之前父亲和母亲私下里谈论的事情，不会......
一想到自己之前无意间偷听到了父母之间关于她和布拉德的谈话，再看看布拉德此刻的举动，海瑟薇妮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本来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的，但现在这个计划估计泡汤了。”布拉德说着，拿出了设计图。“来看看这个。”
“啊？”布拉德的话语把海瑟薇妮从一些受到最近在看的小说情节影响而产生的幻想里拉了出来，她定睛看向那张被修改得几乎称得上杂乱的图纸，很快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创造新事物方面，两人有着同样的热情。
在海瑟薇妮认真阅览分析设计图的同时，布拉德也详细地向她说明之前的多次失败。
“嗯.....我觉得，布拉德哥哥你的法阵设计思路错了。”听完了布拉德的讲述，也仔细看完设计图之后，海瑟薇妮很快得出了结论。
“如果按照图上的思路来设计魔能枪的话，那么仅仅是减弱法阵的威力是不够的，这里.......是叫做枪膛吧？如果魔法要在这里成型，然后经由枪管释放的话，那么空间就太小了，金属的魔力吸收和缓冲能力很差，这么小的空间里完成魔力的快速抽取、凝聚、转化、成型和释放的话，肯定承受不住的。”
大多数魔杖用木头制作却依旧可以承受多次使用，原因就在于其只是将使用者和周遭的魔力引导聚集起来并成型，按照图纸上来说的话，魔杖在运作时，整个外部世界都是其枪膛和枪管。
“原来如此，果然是法阵的问题。”
“如果要改造的话，可能会不得不让，呃，枪身，变大一些，铭刻一两个小型的缓冲用法阵上去，用来处理过于庞大的魔力，同时也能避免魔力的浪费。”海瑟薇妮一边说着，一边抓过一旁的树枝在地上画起来。要说到对魔法的研究，如今的她已经能让不少的魔法师和学者汗颜了。
还有这种思路啊——布拉德看着海瑟薇妮构思出来的法阵，按照这个法阵搭配设计的话，那么魔力从晶石中的抽取，以及随后的凝聚、转化等准备过程依旧可以借助枪体快速完成，但最终的释放却会在枪口处进行，瞬间就减弱了枪体自身的压力。
布拉德受到前世所用枪械的影响，忽略了这样的设计思路。
“看样子真的能行。”新思路带来的希望瞬间点燃了布拉德心中的激情，他激动得抱住了海瑟薇妮，兴奋地喊道：“太棒了安妮！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欸？欸！布拉德哥哥？！”对于从小老老实实接受了贵族教育，直到一年前都还是个严重社恐的海瑟薇妮来说，布拉德的举动很明显算是关于亲昵了。
“少爷，您先把海瑟薇妮小姐放开吧，她要晕倒了。”莉莉丝走上前，把被兴奋劲冲昏了头的布拉德拉开，扶着几乎算是神志模糊的海瑟薇妮到一旁坐下，为后者泡上一杯红茶。
“抱歉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如果布拉德此刻冷静且清醒的话，他大概就能明白他前世一直没懂的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是什么意思了。
“帮大忙了，谢谢，安妮。”
“啊，嗯，不客气。”海瑟薇妮只觉得脸颊发烫，脑袋发晕。
“你现在这里休息吧，锻造房里太闷太热，你就不要去了。莉莉丝，安妮就交给你了！”
布拉德说完，不等莉莉丝和海瑟薇妮有所回应，就转过身去寻找伯鲁托；而全程旁听了布拉德与海瑟薇妮谈话的伯鲁托，早就已经先行一步出发前往锻造房了，饶是布拉德视力再好，也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
“等等我！”布拉德赶忙追了上去。
靠着海瑟薇妮提供的新思路，魔能枪的制作终于成功了。虽然最高只能发动二阶魔法，但已经达到了布拉德的要求，就像他自己说的：近身高速战斗中，只要是杀伤性魔法，那么一阶二阶还是更高阶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一手持剑一手拿枪，这样战斗方式，布拉德前世只在那些街边小摊上贩卖的小说里见过。
而在进一步完善了魔能枪的各方面设计之后，如同布拉德自己所说的那样：在随后而来的海瑟薇妮的生日宴会上，在众多的珠宝首饰、华美衣裙等礼物之中，他赠送的魔能枪成为了最独特的那一个。
那把魔能枪花费了伯鲁托和布拉德两人相当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去打造，玫瑰色的枪身在外形设计上极尽优雅，其上雕刻的花纹富有冷艳的典雅，布拉德尽可能缩小了枪身体积，使得其适合女性使用，最终的成品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武器，而是纯粹的艺术品。
为了保密，布拉德选择了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将海瑟薇妮邀请到室外的庭院中，避开旁人，在皎洁的月色和盛开的繁华陪衬下，将被命名为“冰蔷薇”的魔能枪交给了海瑟薇妮。
当时的场景，虽然最终布拉德并没有像海瑟薇妮被拉着离开宴会时想象的那样拿出一枚戒指，但也还是差点让她昏厥过去。
反倒是布拉德，直到离开，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海瑟薇妮兴奋到这个地步。
“太好了少爷，海瑟薇妮小姐很喜欢您的礼物呢？”返程的马车上，莉莉丝笑着祝贺布拉德，在她的理解里，布拉德花费那么多心思打造了冰蔷薇，肯定就是希望海瑟薇妮能够喜欢。
真没想到少爷在这方面也会那么上心——莉莉丝想起布拉德平时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莉莉丝，我听母亲说，你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对吗？”布拉德的视线从窗外拉回，看向莉莉丝。
“我以前生活的村子很穷的，生日这种事情太奢侈了。”莉莉丝脸上划过一丝苦涩，对于故乡的回忆，至今依然在她心底隐隐作痛。
“这样啊，那么——”布拉德同然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莉莉丝。“就把你来到侯爵府的那天作为生日如何？正好就是今天。”
“少爷？”莉莉丝接过那个黑色的盒子，有些颤抖的手慢慢将其打开。
一把魔能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与海瑟薇妮的冰蔷薇相比，这一把魔能枪的色调更深，像是暗淡的蓝宝石，枪身的设计不如冰蔷薇那么优雅，但却隐约有一种冷峻、收敛而低调的美感，配合枪身雕刻的花纹，整体看上去像是月色下静静藏在草丛中的小小野花一样，不瞩目，却依旧有着自己独到的美丽。
“少爷，这是......”莉莉丝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她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名字我还没想好，就交给你自己来吧。”布拉德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笑容。
“生日快乐，莉莉丝。”
“谢谢......”莉莉丝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从脸颊滑落，最后滴在那月光下微微反光的枪身上。
“谢谢少爷。”
“欸？怎么哭了？”布拉德慌神了，在他的记忆里，莉莉丝一直都是像姐姐那样陪在他身边，从未展现过半分的脆弱。
“是，是不喜欢吗？”
对哦，女孩子不喜欢枪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好意思，没问过你的意见就......”
“少爷。”莉莉丝止住了布拉德语无伦次的安慰，她擦去泪水，一如既往地笑着看向布拉德。
“我很喜欢，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