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海瑟薇妮小姐和薇薇安娜小姐在等您了。”莉莉丝把布拉德的包拿起，递到穿好鞋的后者手中。
圣巴拉哈德学院禁止贵族学生带仆人进入校园，因此莉莉丝每天只是待在帝都的侯爵府里，帮忙做一些家务。
“她俩，还真早。”布拉德苦笑。
自从解开了误会之后，薇薇安娜就和布拉德一行熟络了起来，尤其是对于布拉德，几乎是做到了不管上哪都要跟着。
变得和海瑟薇妮一样。
对此，布拉德其实也不是无法理解。
通过前世那一知半解的心理学知识，他知道，这是由于自己是第一个填补了两人自幼的心理、情感缺陷的人，所以导致了两人对自己在感情上产生了依赖，按理说，这种现象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好。
嗯，过一段时间就好——看着笑吟吟等待着自己的海瑟薇妮和薇薇安娜，布拉德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在心里默念。
“早啊，哥哥。”海瑟薇妮元气十足，和在学校里那个恬静的她判若两人。
“早上好，布拉德阁下。”薇薇安娜似乎是发现自己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改善不了那凶恶的眼神之后，果断选择了另一条道路——面无表情。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用，据薇薇安娜自己所说，如今在学院里，已经逐渐开始有人敢上前和她搭话了。
“早。”布拉德回以笑容。随后，三人就像是平时那样，踏上了去往学院的路途。
大多数贵族子弟都会选择乘坐自家的马车，平民生要么住在学院安排的宿舍里，要么就住在家里每天步行往返。
而布拉德三人，算是仅有的，步行前往学院的贵族生。
理由很简单：其一，他们可以在路上与拉齐家兄妹汇合；其二，大家都觉得步行的话可以有更多时间聊聊天，比起沉闷无聊的马车要好太多了。
这种和朋友一起上学的感觉让布拉德觉得很舒适，前世，作为所在中队里少数正经读过书还考上过大学的人，战火纷飞中的他常常会怀念那些穿着校服、无忧无虑的岁月。
当然，走在路上时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些让人受不了就是了。
如果这是某种带有恶意的视线，那么布拉德还有办法处理，可是这些视线却并无恶意，会笼罩他们三人的原因也很好理解——
虽然这样子有自夸自恋的嫌疑，但如果自家作为一名路人，看到有布拉德、海瑟薇妮、薇薇安娜这样的三个人并肩走在街上，自己肯定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好久。
追求美是有灵智的生物的共同癖好，而外貌上的美，就是最直观的。
“来，新鲜出炉的面包，我亲自烤的，尝尝。”与艾沃尔汇合后，后者向往常一样，将热气腾腾的面包递给三人。
“谢啦。”布拉德不像是另外两位淑女一样需要，或者说不得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毫不客气地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好好吃！口感很松软，甜度也恰到好处！”
“是吧。”
“是斯菲雅烤的吧？”
“你这家伙。”艾沃尔眉头一挑，但并没有生气。“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水平吗？”
“我就是太了解你的水平。”布拉德面露笑容。
“不是哦，今早的面包，真的是哥哥他自己烤的。”斯菲雅上前解围，同时将自制的精致点心送给海瑟薇妮和薇薇安娜。
自从误会解开后，斯菲雅就原谅了薇薇安娜，或者说她就没有怪过薇薇安娜。
虽然有时会让人觉得过了头，但斯菲雅对他人的温柔经常让布拉德觉得难以置信。
“嚯，没想到艾沃尔你真的能烤出像样的面包啊。”
“哼哼，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拉齐面包房的长子。”艾沃尔骄傲地昂起头，烤面包的技术得到表扬，对他而言比剑术得到认可更加值得高兴。
“所以呢？斯菲雅你花了多少时间去教他？”
“我说你啊......”
嗯？
与朋友们嬉戏着走向学校的路上，本该是平和、欢乐的体验，但在接近学院大门的时候，布拉德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街角的一缕视线。
不怀好意的视线。
“怎么了？”艾沃尔察觉到了布拉德的神色变化，他让几名女孩子先行一步，随后低声向布拉德问道。
“街角，有人盯着我们，看样子跟了一段距离了。”布拉德说着，假装着表面的平静，同时制止了艾沃尔看过去的举动。“别看，打草惊蛇。”
“是什么人？”艾沃尔警惕起来，他并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有些事情，终究是要上过生死场的人才会敏锐。
“不知道，我现在去弄清楚，你帮我糊弄一下安妮她们。”
“没问题吗？”
“放心吧。”
“那就交给你了，别迟到啊。”艾沃尔很放心布拉德的实力，因此比起是否会遭遇危险，他更担心布拉德会不会因此耽误课程。
随后，两人便自然地分开，艾沃尔神色如常地上前追赶走在前方的女孩子们，而布拉德则是一个闪身走进了街边的小巷子。
通过脚步声来判断，对方显然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快步赶了上来。
布拉德藏在小巷中，拔出了腰后的巨蟒——这种时候，枪可比剑好用；而此刻外面大街上有不少贵族生的马车正来来往往，不会有人听见“枪声”。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出现在巷口，从身形来看，对方极为瘦削，而且那一身装扮——
我说，这个世界的跟踪者都那么不专业吗？这一身怎么看都不是好人啊！
对方显然也是明白布拉德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跟踪，一边拔出腰后的匕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巷子。
毒？
匕首上诡异的反光让布拉德警觉起来，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毒素，这副身体有着很恐怖的毒抗性；而是在帝都，在圣巴拉哈德学院正门不远处的小巷里，居然有人明晃晃地带着淬毒的匕首。
这个人的背景，很值得查一查。
但很可惜，布拉德前世并没有接触过那些来自情报部门的审讯人员，他只知道比起落到那些人手里，还是自己崩了自己来得轻松些。
那么，怎么处理呢？
直接干掉未免可惜，还会让跟踪者背后的主使变得更为警惕；但此时的布拉德并没有可以审讯对方的硬件设备，甚至连用来藏人的房间都没有。
自己这一通操作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这次放过的话，下次对方可能会派来更精锐的人士，恐怕连布拉德都不一定能察觉其监视与跟踪。
布拉德前世是部队里小有名气的“精锐士兵”，如果能晚死一两个星期挺到战争结束，保不准还会被招募进那些光是听上去就很酷的特殊部队里，可他终究不是那些喜欢穿西装戴墨镜、压着嗓子说话的特工，跟踪和反跟踪这套他没那么擅长。
也就是说，自己只有这次机会。
看来，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
就在布拉德以为对方会直接从自己藏身处走过，准备从背后偷袭时，那名跟踪者突然转身一刺，闪着寒光的匕首不偏不倚地向布拉德袭来。
不愧是专业的跟踪者，可惜了，你我之间，有着天堑。
平心而论，对方的这一突然袭击从时机到速度堪称完美，换做别人，怕是会在惊讶的同时中招。
布拉德丝毫不慌，他冷静而迅速的侧闪避过这一刺，随后一记重拳击中了对手的肝部，并在对方的身体因此而本能地缩起来的同时，以枪作棍，朝着对手的脑袋就是一挥。
你可别死了——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只用了把人打晕的力度，但太久没有这样和人搏斗过的布拉德也不敢打包票。
这个世界由于魔法的存在以及剑等兵器的盛行，因此类似于布拉德前世所接触的那些徒手搏击技巧反而没有得到太多的发展，得益于此，布拉德经常能在近身战斗中占到便宜。
确认了倒地的跟踪者还在喘气后，布拉德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犯难了——自己该把这个家伙送到哪里去处理？他就这样突然消失，会不会打草惊蛇惊动他背后的人？
一番思考之后，布拉德想到了一个有些缺德，但应该很有效的办法。
扛起昏迷的跟踪者，布拉德在各种不见天日的小巷子里快速穿梭，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帝都到底有多少这种狭窄偏僻的巷子恐怕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清楚，但幸运的是，入学之初布拉德就把学校周遭的路线都大致查探了一遍，此刻他正在行进的这一条路线，通往距离学院最近的贫民窟。
没错，即便当代皇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帝都也算是帝国最繁华的城市，但这里还是有贫民窟，而且规模着实不算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别说还处在君主制的这个世界了，哪怕是布拉德前世所生活的那个以文明开化自诩的国家，不一样也有生活艰难的穷人。
有些问题，不是上面的人们想要去做就能立刻彻底解决的。
布拉德的相貌和这一身制服在贫民窟都极为惹眼，因此他在路过一个垃圾堆时随手抓了间脏斗篷披上，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也像是个流浪者。
贫民窟里有不少不法团伙聚集，而由于这里地形错综复杂、各势力盘根交错，因此驻军和各骑士团虽然一直想整治这一带的治安，却都难以下手，往往都只能被迫停留在外围地带。
布拉德要去的就是那些地方。
冲出小巷之前，布拉德停了下来，随后将跟踪者扔在地上。
魔法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立刻叫醒一个被重击砸晕的人。
“呃......”跟踪者恢复了意识，但随后从肝部传来的疼痛，以及恐怕依然在嗡嗡作响的脑袋使他皱起了眉头。
“早上好。”布拉德蹲下来，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影视作品，有样学样地用枪指着对方，问道：“有兴趣和我说些什么吗？比如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跟踪我的。”
对方瞪着布拉德，一言不发。
说是瞪似乎也不太恰当，准确来说对方只是看着布拉德，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在乎”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说笃定了眼前这个贵族家的少爷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如果是后者，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确实，布拉德的外貌经常让人产生误会，觉得这是一个与暴力完全无缘的存在；但事实就是，在这张美貌皮囊下的，是一个在战场上挣扎求生了近八年的士兵。
在那片至今都是布拉德噩梦素材的战场上，唯一的战争法则就是干掉一切敌人或者像是敌人的存在；唯一的道德指标就是尽可能让你自己活下去，如果可以，顺便让身边的战友也活下去。
至于为此要杀谁、怎么杀、杀多少，无关紧要。
布拉德更改了巨蟒的弹药类型，随后对着跟踪者的膝盖就是一枪。
【撕咬之刺】擦过对方的小腿打中了墙角，但也精准的在擦过的瞬间从对方的小腿上撕下了一块肉。
“呃啊啊——”
“嘘。”布拉德捂住对方的嘴，把巨蟒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不要吵，这难得的二人时光，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打扰。”
跟踪者小腿上的伤口惨不忍睹，鲜血在地上逐渐汇集成越来越大的小小水泊。
“接下来是哪里呢？从手指开始如何？”
对方打算出其不意给布拉德来上一拳，但拳头在半途就挨了一枪，两根手指应声消失。
“唔！唔！”因为肉体的剧烈疼痛产生的眼泪挤出对方那满是血丝的眼睛，而对方看向布拉德的眼神，也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怎么说呢？所谓的“看向魔鬼的眼神”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你啊你啊，好歹配合一点嘛，我本来只打算断掉一根手指的，你看，因为你自己的原因，两根没了。”布拉德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把一个心狠手辣的审讯者演绎得那么好。
该不会我本质上真的是个变态吧？
抛掉脑海里的奇怪想法，布拉德继续盯着对方那惊恐的眼睛，问道：“怎么样？你老板给了你足够做出那么多牺牲的报酬吗？”
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拉德看出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他看到了妥协。
随后，对方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全然没有了反抗的趋势和欲望。
“真乖。”布拉德松开捂住，或者说四四捏住对方的脸的手。“首先，姓名。”
“我没有名字。”对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在哭泣。“大伙都叫我黑鼠。”
“住在哪？”
“就是这附近的贫民窟。”
“工作呢？就是专门收钱然后进行跟踪、暗杀、绑架之类的？”
“对，皮克大哥会从外面的人那里接到工作，然后交给我们。”黑鼠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坏了规矩，时候一旦被查出，那么自己的碎片怕是会在帝都的许多个角落里被老鼠、虫子之类的生物享用。
但他没有办法，直觉告诉他：如果撒谎，眼前这个人就会让他先一步体验那种痛苦。
“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对，都是皮克大哥和委托人沟通，我们只知道工作内容，以及能拿多少报酬。”
在帝都的贫民窟，或者说在任何一座大型城市的贫民窟里，像黑鼠这样的人都不少见，他们并非什么专业的杀手，仅仅只是和其他的穷人一样衣衫褴褛的在街头挣扎求生；为了生计，他们对于地头蛇们介绍的“工作”往往来者不拒，哪怕是跟踪或者刺杀某位重要人物（这样的刺杀往往也只是大街上趁人不备上去捅一刀）这样的工作，也有人会去接；而且，由于国家的力量往往很难真正触及这些贫民窟，因此这些人很多时候还不需要担心被灭口，只要确保自己能从工作中活下来就好。
黑鼠在这一带还算有些名气，因此这项工作成功被他接到了手里。
报酬很丰厚，目标也只是一个看上去花瓶一样的贵族家少爷，这本该是个无比轻松的工作。
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么，这个皮克大哥，在哪？”
“我......”黑鼠犹豫了，一旦他开口，那么就算布拉德放过他，如此严重的泄密也会让他必死无疑。
“放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多亏了部队里那几个“道上兄弟”，布拉德大致能够猜到黑鼠犹豫的原因。“我给你一笔钱，安排人送你去能够重新开始的地方，如何？”
“真，真的吗？”黑鼠两眼放光，他倒不至于如此轻信眼前这个陌生贵族的话语，但与其等死，他更愿意去抓住就在眼前的救命稻草。
“我可是侯爵的孩子，这你也知道，保你一命还是不难的。”布拉德咧嘴一笑，“如何？皮克那边，我会告诉他你被我干掉了，你有什么能让他一看到就明白你已经死了的信物吗？”
“有。”赌一把吧——黑鼠一咬牙，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那大概是个小小的雕塑，大概是抚摸得太多次了吧，人像已经模糊不清了，乍一看和一块普通的木头差不多。
“呵，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布拉德余光瞥了眼黑鼠，从对方的眼神他可以看出：这个东西，对这个男人很重要，绝非是普普通通的财物那么简单。
没办法，到时候给他带回来吧。
“瑞切德纳安侯爵府，知道在哪吧？”布拉德一边说着，一边用魔法给黑鼠治疗。
“知道。”黑鼠连连点头，感觉希望的曙光笼罩了自己。
“拿着这个去那里，把事情如实告知那里的人，他们会保护你的。”布拉德拿出一块小小的徽章——那是他在外界自证身份用的护符。
“路上悠着点，这你应该清楚。”
“嗯，我清楚。”黑鼠知道自己着实算不上多么专业的人士，但在他不知道穿梭了多少次的帝都小巷里不被发现的抵达侯爵府，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好了，告诉我上哪找这个皮克大哥。”
“从那个巷口出去......”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的黑鼠，把自己所知的关于这一带黑色产业的一切都告知了布拉德。
好了，这下是真的赶不回去上课了——目送着黑鼠离开，布拉德看了看方才黑鼠给他指出的那个巷口，心想要是自己的父亲也像是他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里一样，有着自己的暗中部队该多好。
罢了罢了，就先去解决这个麻烦吧，希望安妮她们能帮我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布拉德用捡来的脏斗篷尽可能严实地遮住自己，尤其是遮住他那一头几乎会反光的白发，随后朝着那个巷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