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描山，清泉细流，秋风带雨，淡雾环之。
这里是方壶山，矗立于东海，是东海三仙山之一。
相传方壶山有天梯登仙路，每临三甲子，便有拥仙缘之人于此羽化，一步登仙。
“唉，也不知道那些传说有没有提到过，修行千载，才可一窥仙路；荡尽百鬼，方求半缕仙缘啊……”
墨羽辰立于山麓的一处草庐边，仰望面前高耸入云的方壶山，轻叹了一声。
“师尊又去跟那些老头子扯皮了吧？”墨羽辰自语着，“大抵还是没什么结果的，不去捉鬼收妖一甲子，怎么求仙缘登仙路？”
从几天之前开始师尊就去讨那说法了，虽然墨羽辰自己都觉得师尊属实有些无理取闹。
“铛…铛…铛…”
钟声自山巅远远传来。
墨羽辰轻轻踏步，召来一朵祥云，踏云向山巅飞去。
与此同时，方壶山各处均有人踏云而起，最终聚于山顶之上。
方壶山山巅有绝胜好景，于氤氲雾气中极目远眺时，云涌千里，海天一色。
但此刻这胜景仿佛成了陪衬。
只因正有一女子立于山巅。
云与海与天皆被她的容貌所掩盖，言语已不可尽其绝色。两弯扶风细柳眉，一双灵泉含情目，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白玉双颊，顾盼生姿。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裙，没有半点华丽的装饰，在她的身上却似是仙间至美华服。
浑圆挺拔的山峦耸立，堪堪被她的衣衫包裹着，其下纤细楚腰，愈显其身量窈窕。修长雪白的双腿自裙摆伸出，优雅立定。
只可惜女子神色淡漠，有若万年冰山，虽是绝色，却仿佛对谁都无比疏远。
墨羽辰与那女子眼神短暂交汇了片刻，墨羽辰轻笑着眨眨眼，女子竟动了冰山神色，娇艳红唇勾起了一个浅浅弧度，只此一刻，就仿佛夺尽了春花娇美。
受钟声传唤而来的人渐渐落在了山巅，二人便未交谈，只互相点了点头。
钟声停歇了。
来者皆向女子行礼:“见过上仙。”
女子朱唇轻启，声音空灵似是仙乐:“诸位在方壶山皆已修行千年，修为已至，但仙缘未满。本仙代山中长老传令，特准许各位下山入凡，收鬼捉妖一甲子，修行功德，共求仙缘。”
众人低头拱手:“弟子领命。”
女子环顾四周，神色淡漠，最终提醒了一句:“此行凶险，若有未能归来之人，自是命中劫数，莫要心生怨念。否则倘是化作恶鬼，可莫怪昔日同门不留情面，到时打得魂飞魄散，那就连地府也去不得了。”
这一次众人显然没那么冷静，却也没有骚乱，只偷偷窃窃私语起来。
女子并未在意，淡声道:“散去吧。”
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山顶上人便已散尽。
仅剩了墨羽辰和那白衣女子。
最后一个人踏云飞走后，白衣女子脸上淡漠神色便很快褪去，她嘟着嘴蹦到了墨羽辰身边，玉臂伸展将墨羽辰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凑在墨羽辰耳边，有些幽怨的开口，吐气如兰:
“唔……小羽辰，那群老头儿不让我给你走后门怎么办啊……”
女子胸口两片香软紧紧贴在墨羽辰脊背，没了原本浑圆。墨羽辰嗅到女子身上暗香，饶是已经无比熟悉，他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只好咳嗽了一声:“那个，师尊，自重，自重。”
墨羽辰一直很好奇外人面前冰块脸的师尊，怎么在他面前就变成这样了……
这女子名为白祈染，是墨羽辰的师尊。
墨羽辰十七岁时便拜入白祈染门下修行，是白祈染唯一的弟子。
白祈染将墨羽辰带入了方壶山。方壶山作为人间仙山，连通着仙凡二界，有仙人居于其上，为有仙缘者开启登仙路。
那一年，白祈染不足百岁，墨羽辰更是刚刚及冠，二人一同在方壶山修行了千载，可以说人生大半都是与彼此共同度过的。
白祈染对自己徒儿相当疼爱，但墨羽辰一直觉得白祈染对他的疼爱有些畸形，尤其是最近百年以来，她几乎与墨羽辰寸步不离，甚至都不允许我墨羽辰离开她的视线太久……
墨羽辰对此倒也没太在意，千年清修，他也早已习惯了师尊时刻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但是最近，出问题了。
墨羽辰修为已经足够登上仙路正式羽化成仙，按照方壶山惯例，他应当和与他一同入山的弟子一起下山收鬼捉妖以求仙缘——那便意味着他要离开白祈染。
白祈染资质极好，在七百年前便已走过了登仙路成仙，只是为了陪着墨羽辰才一直留在方壶山，而没有升入仙界的。
可她成仙之后就不能随意走入凡间了，留在方壶山上陪着墨羽辰已是极限，要想跟着墨羽辰一起下山，那几乎不可能。
这可把白祈染气得够呛，这几日一直在找方壶山几位长老的麻烦，试图让墨羽辰不必下山而直接登上仙路，但很明显，直到今天也没有成功。
白祈染丝毫不在意墨羽辰的提醒，只轻轻咬着墨羽辰有些发红的耳垂，低声问道:“徒儿啊，要是你自己下山，把师尊孤零零丢在山上，你不心疼吗？”
墨羽辰摸了摸鼻子:“心疼，心疼也不能不去啊……”
他现在修为再高也只是一个凡人，不走过登仙路，多活几千载也终会老去，到时白祈染肯定更不愿意。
白祈染噘着嘴伸出柔荑素手，抓住了墨羽辰的手掌，指指相扣。
“心疼了话，那为师就跟你一起走吧。”
“什么？！”墨羽辰瞪大了眼，“这……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白祈染又抱紧了一些墨羽辰，墨羽辰很明显感受到了靠在他脊背上香软的弹性。
白祈染可怜巴巴道:“莫不是你想要去凡间勾搭什么小妖精，不要为师了？”
白祈染让墨羽辰那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无奈道:“师尊，你……正经些。”
白祈染可不管，自顾自把头埋在墨羽辰脖子上蹭着。
墨羽辰更加无奈了:“师父你胡乱下凡，是要犯天条的啊。”
“无所谓啊，我已经犯了。”白祈染耸了耸肩。
墨羽辰愣住了。
白祈染玉指勾住了墨羽辰的下巴，把他的头拉转过来，一双美眸与墨羽辰对视着。
“我已经犯天条了，现在正要被贬入凡间受罚，赎完罪后方可重返仙界。”
她的唇角浅浅勾起，妩媚笑道:“小羽辰，你可别想逃出为师的掌心……”
“师尊你做什么了？到底受了什么罚？”墨羽辰焦急问道。
仙人被贬入凡间受罚可不只是去凡间，还会伤及仙人修为，若是动了根基，那仙人甚至有可能直接彻底堕入凡尘！
白祈染吃吃地笑着:“这会儿知道关心你师尊了？”
见到墨羽辰脸上焦急神色，她也不再嬉闹，正色道:“倒没什么大罚，失了五百年修为，再去凡间转一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五百年修为换这六十年不用与你分开，没什么亏的。”
墨羽辰话一时哽在了喉间。
五百年修为……
白祈染统共也不过千余年修为，这一罚，便是一半。
“师尊，你其实不必……”
“怎么，不想师尊与你同行吗？”白祈染又嘟起了嘴。
墨羽辰慌忙摇头。
白祈染满意地揉了揉墨羽辰的脸。
“哦对了，想知道为师犯了什么天条吗？”白祈染仿佛想起了什么趣事，忽的轻笑了起来，而且终于放开了墨羽辰。
她拉着墨羽辰走到一边，指尖在墨羽辰眼角轻轻点了点。
墨羽辰眨了眨眼，视线中翻滚的云海间渐渐浮出了一座宫殿。
那是方壶山的仙人居所，一般情况下，唯有仙人可见。
白祈染曾带他看过的，那时的仙人宫殿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矗立于云端，处处仙气飘飘。
但此刻，那宫殿房顶与墙壁都破了几个大洞，飞檐被尽数折断，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朱赤大门更是仅剩了半扇。
在宫殿门口，有几个鼻青脸肿的老头儿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无奈地长吁短叹着。
墨羽辰目瞪口呆地望向了白祈染。
所以自己师尊是谈判不成，恼羞成怒了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