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闲暇。
蒋谦独自掇了个板凳坐在院中纳凉。拿着蒲扇扇了会儿，觉出几分无趣，便装模作样地唤家奴取出卷古籍，细细吟哦起来。
圣人言语当真绝妙，诵读不过半个时辰，蒋谦便已坐在板凳上昏昏睡去。
忽静，夏蝉似歇。
迷迷糊糊间，蒋谦隐隐觉出几分凉意来，仿佛有阴风撩起衣角，灌入袖中。
远远仿佛传来什么声响，细细听去，莫是何人恸哭?
半梦半醒。
不知是梦是实，冰凉的指尖抚过了蒋谦的眼角，旋即，一只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左眸之上。
是寒冷吗？蒋谦感到自己正在战栗。他觉出自己在昏睡，但却如何也醒不过来。
“蒋管事，故人来见，何不一叙?”
忽然出现的空灵声音终于彻底惊醒了蒋谦，蒋谦被吓得一个激灵，没能坐稳，板凳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
“什么人？!”蒋谦惊怒地站起来，却见到了眼前站着的少年。
他看起来仿佛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蓬乱的头发耷拉着，盖住了眼睛，只隐约露出一只阴森森的瞳孔；他手中提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布袋，模样平平无奇，却莫名透着股令人心悸的感觉。
那少年微笑道:“故人。”
那笑容令人遍体生寒。
“故……人?”蒋谦一愣，甚至忘了询问少年是如何进入自己家的。
“蒋管事，哦不，现如今该称蒋大人。”少年悠然道，“昔日张氏子嗣，欲求见大人，不知大人是否应允?”
“张氏?!”蒋谦瞳孔猛然一缩，“哪个张氏?”
“自是大人所想。”
“他在哪儿？!”
“在哪儿？”少年似乎有些苦恼地说:“那我得找找。”
“找，找?”
少年盯着手里的布袋看了会儿，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罢了，大人自己找吧。”
说着，少年将手中布袋口朝下翻转，布袋中的东西立即被倾泻出来。
血腥气霎时缭绕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蒋谦见到袋中物件，当即便被惊得目眦尽裂，踉跄着连退出十几步，一个没留神左脚踩中右脚，径跌倒在地上。
那，那些……
分明，分明是一颗颗带着血丝的眼珠……
那不知多少颗眼珠被尽数倒在地上，弹动，翻滚，最终，所有的眼珠皆翻转朝向一个方向。
蒋谦。
无数瞳孔齐齐注视着蒋谦，遍布血丝的眼珠甚至犹如活物般微微颤动，明明空洞，却仿佛带着阴森的寒意。
“你你你……”蒋谦颤巍巍地指着少年，坐在地上也不忘一点点往后蹭着，胯下水渍流了一地。
少年撩起蓬乱的头发，露出自己仅剩的左眼来，那只眼睛的瞳孔诡异而带着森然。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不知大人可否识得，你那故人的眼珠?”
“啊啊啊啊……”
“啊!”
蒋谦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院中，只是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半轮弯月已经挂在了天边。
蒋谦余惊未消地擦了把额上虚汗，喘了两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去。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他忽然嗅到了一丝烧焦的味道。
惊惧回头，家中的雕梁画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起的……大火。
脚不知为何仿佛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火舌霎时临近，转眼间吞噬了蒋谦。
惨叫声响起。
……
“小羽辰，为师想喝粥了。”
白祈染揉着怀中白色小猫的脑袋，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
墨羽辰眨眨眼:“前两日在俟月楼的时候，师尊你不是还说辟谷吗？”
“俟月楼中米粥又不是你煮的！”白祈染瞪了墨羽辰一眼。
墨羽辰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多话，老老实实地取了银子，准备去买米。
白祈染又笑盈盈地揉起小猫来。
墨羽辰瞄了一眼舒服地趴在白祈染胸口，枕着白祈染柔软的小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
这就是那日在收妖前辈草庐处发现的白色小猫，白祈染看一眼便喜欢上了，急叫墨羽辰去捉了下来。
这小猫也不怕人，墨羽辰很轻易就把它送到了白祈染手里。结果一人一猫瞬间黏在了一起，白祈染当即便跟墨羽辰讲要养这只小猫，还给它起了名，叫雪团子。
见白祈染喜欢，墨羽辰便也随她去了。
不多时，墨羽辰买了米回来，白祈染还在逗弄着那小猫，甚至没发现墨羽辰已经进了门。
墨羽辰咳嗽了一声:“师尊……”
白祈染抬起头，笑盈盈凑上前来:“羽辰！我们想办法把雪团子养成妖吧？到时还能跟我们聊天解闷儿。”
墨羽辰哽了一下，弱弱道:“师尊，您这么喜欢这狸奴啊……”
白祈染歪了歪脑袋，吃吃笑了起来:“徒儿你莫不是吃了雪团子的醋了吧？”
墨羽辰赶忙摆手:“哪有哪有，您就养只狸奴，又不是新收了个徒弟，您喜欢就好……”
“哦，那你是说为师要是收了个新弟子，你会吃你那师弟或者师妹的醋喽？”白祈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笑意，语气却很正经。
墨羽辰又哽了一下，脸红到了耳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入凡之后，白祈然开始喜欢捉弄他了……
还记得几百年前，白祈染在他面前还是个木头脸呢，就算疼爱他这唯一弟子，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笑脸，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白祈染把雪团子扔到一边，揉了揉墨羽辰的脸，乐呵呵道:“脸红什么啊，小羽辰？”
雪团子在一旁幽怨地“喵喵”叫了起来，试图引起白祈染的注意，但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看着自家师尊近在咫尺的绝色面容，墨羽辰忍不住想要别过脸去，但却又被白祈染拉回来，强行让墨羽辰和她对视。
“你不是吃雪团子的醋吗，要不要也来靠靠？”白祈染微眯着媚眼，吃吃笑着。
墨羽辰牙疼，努力回想一千年前挨的那顿揍，强行告诉自己冷静。
这什么鬼气氛啊……
好在终于有人解了围:
“二位上仙，齐浩穰求见。”
墨羽辰慌忙拍了拍白祈染的手:“师尊，师尊，来人了！”
白祈染撇了撇红唇，终于放开了手。
“进来吧。”
白祈染淡淡开口道。
她脸上神色褪去，换作了一片冰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