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穰来找墨羽辰和白祈染时,墨羽辰正在煮粥,白祈染则是搬了板凳坐在他的脚边,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等着。
白祈染的脚边蹲着雪团子,它正懒懒地打着哈欠。看到齐浩穰进来,雪团子甚至还抬起爪子摆了摆,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墨羽辰瞄了一眼齐浩穰,招呼道:“齐大人又来了?要不要留下来喝碗米粥?”
“不必了。”齐浩穰微笑着摆摆手,“我已用过晚膳了。”
墨羽辰也不多客套,自盛了两碗米粥摆到桌上,一边去取这几日刚腌的咸菜,一边问道:“齐大人又来拜访是有何事?”
齐浩穰拱手笑道:“齐某是特来感谢的,此次蒋谦之事,多亏两位上仙出手相助,齐某代上京城百姓谢过两位上仙了。”
没等墨羽辰说话,白祈染便淡淡道:“齐大人不必多礼,以后再有这般情况,莫要再来叨扰便好。”
齐浩穰哽了一下,一时呆在原地,开始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辞。
墨羽辰无奈打着圆场:“齐大人莫怪,我师尊喜欢清净……不过齐大人,你确实也不必特来拜访感谢,我师徒二人不在意这些礼节的。”
齐浩穰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唉,齐大人来感谢我师徒二人,我们也过意不去,毕竟此番齐大人也折损了手下官差,只可惜不知道目袋为什么要害王二、李七两人。”墨羽辰坐下喝起粥来,也示意齐浩穰自己坐下便好。
齐浩穰看看墨羽辰又看看白祈染,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墨羽辰忽然想起了一事:“哦对了,那日目袋没能下手成功的仵作怎样了?没有被吓出什么病来吧?”
齐浩穰笑着摇摇头:“多谢墨上仙关心了,万幸他没什么事情,也未曾被吓出病来——毕竟是做仵作的,多少有些胆量。”
“那日具体是什么情况齐大人知道吗?”墨羽辰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齐浩穰想了想,答道:“他与我讲了,说那日他发现了蒋谦尸体的异样,想要来告诉我,结果刚出门就被目袋手段影响了,万幸有上仙提醒的眼明囊护体,才没着了目袋的道。”
他有些唏嘘道:“听他讲当时那目袋就站在桃树下,验尸房栽的那株桃木本是为了辟邪,到底还是没避成。”
“桃树……”墨羽辰忽然意识到了不对,沉吟片刻,他沉声问道:“齐大人,不知那仵作发现蒋谦尸体的异样,是什么?”
“哦,好像是他把蒋谦尸体的左眼碰了下来……”
“哐当——”
墨羽辰手掌一个不稳,手中陶碗摔落在了地上,米粥洒了满地。
齐浩穰吓了一跳:“墨上仙……”
墨羽辰仿佛没听到齐浩穰的话,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陶碗碎片,脑中瞬息间闪过不知多少东西。
整个事件的处处异常在他脑中串联着,无数碎片交织,一点点拼凑着真相。
“对……没错!”墨羽辰呼吸渐渐重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了白祈染,白祈染也放下了手中碗筷,柳眉微蹙,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二人眼神交汇,都知对方已想明白了一切。
墨羽辰猛然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齐浩穰:
“齐大人!蒋谦、王二和李七的尸首可有还未曾下葬的?”
齐浩穰被墨羽辰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答道:“蒋,蒋谦的尸体已经送与家人收殓了,王二今日下葬……哦!李七!李七家中贫困,没钱给李七办丧事,李七的尸首这几日都停在了义庄。我刚给李七家中送了些银子,想来他家还没来下葬李七……”
“还好,还好,齐大人!速速带我们去找李七的尸首!”
……
子时,巽阳岗。
夜色正浓。
一个瘦弱的人影出现在张氏老宅的废墟,走进了一间已经烧毁的房屋。
房屋中布着聚怨阵,正是张衣甫自尽的那个房间。
人影嗤笑了一声,自语道:“为报仇做到这般,张衣甫,你何苦呢?”
“不过,也多亏你愿意做到这般,否则我也没办法找到机会脱困了。”
他走到阵法核心,手中多了一把短刀,在地上挖起来。
不多时,一颗眼珠出现在地上的坑中。
人影捡起眼珠,走出了房门。
他对这片废墟相当熟悉,很快便找到了路,走到张氏老宅的中心,跃入了那口枯井。
井中阵法依旧。
他迅速移动起法器来,不时改动着地上的仓颉骨书,如同他在过去两百年中幻想的那般。
不知多久,月已行至中天,清冷的月光自井口洒下,照亮了些许已经面目全非的阵法。
人影舒了一口气,忽地大笑了起来:“苏长卿,多谢!”
激动令他发抖,不知多少年的等待,他才等来这一天……
他将眼球放在了脚下阵眼,双手捏起印诀,口中念念有词,黑气聚拢。
他猛地一指眼珠:“疾!”
黑气携带着他的希冀涌入阵眼,并迅速蔓延到整片阵法。
他满怀期待地等候着。
毫无反应。
可怕的沉寂。
人影沉默了许久,再度低喝道:
“疾!”
依旧毫无反应。
“疾!”
“疾!”
……
他疯了一般反复敕令着,阵法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肩头,照亮了他愤怒而绝望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愤怒地低吼着,“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布的阵!为什么!”
但愤怒无济于事,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他迅速检查着阵法的每一处细节,但到最后,他也没发现阵法哪怕出了半点错。
人影怒极反笑:“哈哈哈……苏长卿!算你狠!”
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颓然坐到了地上。
今晚是月圆之夜。
他们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吧?
罢了……
不知多久。
他听到了破空声,感受到了仙人清气的灼烧感。
人影静静抬起头,发丝滑到一边,露出了他仅剩的左眼。
墨羽辰与白祈染站在井口,静静地看着他。
“左目目袋,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讲清楚了?”墨羽辰淡声道。
目袋缓缓站起身,没了前两日的谄媚模样,他静静与墨羽辰对视着。
我应是什么心情?
目袋这般想着。
他自己确实不知道。
但他输的很彻底。
目袋忽地嗤笑了一声,按住了额头,笑声中夹杂着呜咽。
他的笑声一点点变大,逐渐转为了大笑。
“哈哈哈……”
墨羽辰眉头皱了皱,与白祈染对视了一眼。
这家伙疯了?
目袋的笑声忽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手里布袋中的眼珠,摇了摇头。
我输了,但苏长卿,后代被灭满门,你也没赢……
目袋再度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墨羽辰,淡声道:
“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