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钧刚踏进店门，掌柜的便淡笑着凑上前来：
“徐老爷，又来看字画啊。”
徐钧不答，自四下张望着。
这家名为翰墨斋的小店专买卖些字画，只是小本买卖，店中作品鲜有出自名家之手的。但掌柜的是个识货的，经常收来些没甚名气却落笔不凡的字画。
徐钧再怎么好色不靠谱，也是凭自己本事高中三甲后一路爬上高位的，多少也是有几分才气的。发现这家小店后他便常来淘金，从一堆名不见传的臭草纸中翻找出些许佳作，在他看来别有一番乐趣。
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四周悬挂的纸张，忽的转头望向掌柜:“老张，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从你这里买来的一副美女图吗？”
张掌柜摇摇头：“徐老爷，您从我这里买走的美女图多了。”
“那图角落里题了阙《念奴娇》，是个送别作。”徐钧提醒道，“词作没甚出彩，甚至连韵都对不上，只怕是个门外汉题的。但那美人图却画得极好，我还对你感叹可惜埋没了一个如此人才。”
张掌柜思索了片刻，恍然道：“是那幅啊，我记得我还是从一个书生手里收来的那幅画，那个书生好像是姓王，还是姓齐来着？。”
徐钧点点头：“正是那幅——哦对了，那个书生姓齐。”
“徐老爷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张掌柜笑问道，“您怎么又记起那幅画了？”
徐钧扭过头，看向了门外熙攘的人群中，那两个偷偷向店内瞥来的人。
收回视线，徐钧叹了一声：“不是突然记起，是这十多年里，那幅画一直在我身边……”
“那画作竟能得徐老爷如此厚爱？”张掌柜眉梢微挑。
徐钧小小的眼睛微微眯起，原本猥琐的脸上竟有几分沧桑之色。
他又叹了一声，熟络地拿起张掌柜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老张，我以后应该不会来你这里买字画了。”徐钧忽然开口道。
“什么？”张掌柜愣住了，“您……”
徐钧摆了摆手，打断了张掌柜的话，继续说道：“我的事你不必管，你只记得，明日应该会有一个你已经忘记的人来找你——当然，也可能是他的手下。”
“到时候你就告诉他们，问题出在那姓齐的书生卖给你的画上。”
张掌柜疑惑问道：“徐老爷，您这是何意？”
徐钧嗤笑了一声：“我自己作死沾上了个屎盆子，本来还想试试能不能把它甩开，结果被个臭婆娘给阴了，屎盆子一下子彻底扣我头上了。”
他这一番话把张展柜听得一愣一愣的。
徐钧却没管张掌柜听没听懂，或者说，他可能就是没有说给张展柜听。
“那臭婆娘豁了命来阴我，连让我还手的余地都没了——她一个光脚的，为了阴我已经惨到不能再惨了，我就算想报复她也没法儿让她更惨了。”
“但我也不能白被阴，既然报复不了那婆娘，就让那个始作俑者和我一样不痛快！”
……
当童欣带着一众捕快来到徐府时，竟得到了徐熙已经不在府中的消息。
上京府书房中，听到童欣回报，齐浩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据徐府中下人所讲，徐熙在昨日便告假回乡了，说是家中老母身体抱恙，他要回去服侍。”
“应该不会如此巧合吧？”齐浩穰神色沉了几分。
童欣颔首：“属下问清了，并没有下人听到徐熙提前说过要反乡，他是昨日忽然消失的，还是徐钧告诉家中下人此事的——也就是说，徐熙告假返乡本便是徐钧口中之言。”
“我已派人去城门处查验过了，出门守卫登记的出入上京城之人中，并无徐熙此人。”
墨羽辰抱着胳膊在一边插了一句嘴：“也就是说他现在还在城里？那要不要试着把他找出来？”
“动作太大了。”齐浩穰摇了摇头，他沉思片刻后，转而又问道：“徐钧呢？”
“据跟着徐钧的那两人中午传回来的话，他今日依然一切正常。”童欣答道。
齐浩穰颔首，又沉思起来。
童欣本想退出去，但看到一边摸着雪团子发呆的白祈染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徐月然今天死了，徐府正在给她准备丧事。但徐钧并没有要公开的意思，毕竟如今徐月然模样实在有些诡异。”
白祈染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语。
童欣退下了。
齐浩穰叹了一声，转头再次看向了墨羽辰和白祈染两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白祈染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徐熙失踪大抵是与徐钧有关——老实讲，我有些搞不太懂他想干什么。”
“不管他想不想被我们更多关注，让徐熙消失似乎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顿了一下，她又沉声道：“等今晚苏长卿回来，看他能带回什么消息吧。”
……
夜色渐渐沉了。
百灵端着茶水，正准备给去给陈巧娘送去，竟见到苏长卿从陈巧娘房中走出来，被吓了一大跳。
陈巧娘刚接完客后苏长卿便离开了凝香馆，陈巧娘身边又没了服侍的人，恰巧百灵闲下来了，陈巧娘便叫来了百灵服侍自己。
百灵显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一幕，磕磕绊绊想要开口：
“苏，苏公子，您……”
苏长卿似乎是有心事，走出陈巧娘房间时有些发愣，竟没见到百灵迎面走来。听到百灵唤自己，苏长卿回过神来，对着百灵摆摆手：“我找陈花魁讲些事情，话已经说完了，你自去找她吧。”
百灵畏缩地点点头，不敢多问，道声万福后，便又端着茶水向陈巧娘房中走去。
苏长卿没有理睬百灵太多，只按着眉心沉思起来。
怎么会这样……
回想起他看到的那一片空白，苏长卿有些失神。
这不是凡人该有的样子……
但他与白祈染和墨羽辰都无比确认，她就是一个凡人。
他低下头，看向掌心的纹路。
前楼的乐声隐隐传来，苏长卿不知怎的想起白日里听到彩云姑娘唱的那曲《念奴娇》。
凡间送别之作竟让他觉出熟悉，实在有些奇怪。
苏长卿叹了一声，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哐当——”
身后传来的瓷器破碎声响打断了他的脚步。
苏长卿吃惊转过头，正见到百灵跌倒在地上，手中端的茶壶茶盏已然摔得粉碎。
色彩正一点点从她身上褪去。
黑白二色如此扎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