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再次点亮了。
但这回不止是灯火。
这次随灯火一同亮起的,还有一股绿色的火焰。
待到看清屋内事物时,老鸨瞪大了眼,几乎要惊呼出声,好在蓝若蝶反应极快,指尖在她喉间迅速点了一下,老鸨的一切声音登时全部吞没在喉头。
但她仍然在战栗,额上冷汗直流。
此时的屋中,楚灵灵已被完全肢解,两只断臂被插在地上,一手托着一只装满鲜血的铜盆,一手托举着她的头颅,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恐惧与惊骇,死不瞑目。
一股绿色的火焰正从铜盆中的鲜血燃起,一条大腿被架在火焰中焚烧着。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屋中,脚下摆放着楚灵灵的躯体和另一条大腿。
老鸨这辈子没这么后悔过,她就不该带着蓝若蝶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思思的所有尸体都被焚烧殆尽,那以血液燃起的绿色火焰不知是有多么威猛,竟然将她的躯体尽数焚为了灰烬,连半点骨渣都未曾留下。
那人影慢条斯理地将那一大堆灰烬收拾好,取出了刚刚留好的一小堆骨灰——
这是楚思思的心脏烧出的,刚刚人影特意将楚思思心脏挖出,把她心脏烧出的骨灰单独留在了一旁。
她在桌上摆开一色笔墨纸砚,向石砚中倒入清水,混入了骨灰,开始研起墨来。
蓝若蝶目光沉下。
她知道人影想要做什么了。
起笔,运墨。
水墨在宣纸上一点点晕染开来。
人影落笔极快,不多时便画完了最后一笔,将笔搁到了一旁。
她举起刚刚画好的水墨画,轻轻一点点吹干。
那画是一副美人图。
画中美人与楚思思有七分相似。
人影似是笑了笑,指尖轻轻拂过美人图,那画中美人竟灵动起来,光影闪过,一个周身只有黑白二色的人自画中踏步走出。
楚思思。
楚思思似乎迷茫了片刻,身边那人影指尖抵在了楚思思的额头,不知她做了什么,楚思思身上竟然出现了色彩,很快丰盈起来,最终变为了正常人模样。
“还你半分精气,你可维持色彩三十日,三十日后,便由你自己想办法了。”人影轻笑着开口。
楚思思就这样迷茫地点着头。
蓝若蝶目光微凛。
她看到楚思思的手掌,悄悄放到了那画卷之上……
人影正巧低下头来,她看着楚思思的手掌,似是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
她并未在意,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你可知道,你现如今在何处?”
楚思思忽然开口了。
人影疑惑转过头来,眉头皱起:“你想说什么?”
楚思思轻轻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几近癫狂。
笑声中仿佛带着惨然。
“你害我此生,我怎会让你如意!”楚思思冷笑着怒声道。
人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猛然抓向了桌上的那幅美人图。
该死,什么时候……
楚思思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讥讽之色:“晚了……”
“敕!”
轻喝声在窗外响起,三股流焰盘旋卷向那人影,人影模糊的面容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面容姣好,但周身仅有黑白二色的女子。
女子手在流焰到来之前便已抓住了美人图,整张画在她手中整个破碎开来。
天边,日头升起,曙光扯碎了黑暗,映出院落真实的模样来。
此时女子被流焰击中三处命穴,闷哼了一声,身影虚幻了几分,但好在已然破开了困住她的幻境,脚步一踏,迅速向城东逃去。
蓝若蝶顾不上身边的老鸨,脚步微踏,亦踏云向城东追去。
老鸨站在院中瞪着眼直跳脚。
我还不能说话呢!!!
……
齐浩穰的家乡在河头镇,已经临近了东海。
蜀门山正在河头镇之东,立于山巅时,已可远眺东海。
苏长卿驾云来到河头镇后,直接便来到了蜀门山。
记得齐浩穰讲过,当初那画师便是拜在了蜀门山中一个不出世的丹青妙手门下。
蜀门山只是一座石头山,山上连树木都很少,整座山荒无人烟。苏长卿踏云在蜀门山上下寻了一圈,很快便在一个山麓处寻到了几间草庐。
草庐已然破败不堪,尘土盖满了整个屋子。
苏长卿落在了草庐前,推开了草庐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响伴随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苏长卿眉头皱了皱,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尘土上没什么线索后便捏起印诀,低声道:
“净。”
庐中尘土瞬间被扫之一空,苏长卿随之踏入了草庐之中。
草庐已经不知多久没人再住了,几乎一切都变得破败不堪,屋顶上的茅草几乎已经不剩多少了,四面房墙也破了几个大洞。
屋中物件极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正对房门的贡桌,其上摆了一个牌位:
吾师楚衍之位。
“楚衍……难道是那收那画师为徒的丹青妙手?”苏长卿喃喃着。
牌位下还有一行小字——
建安七年。
“建安……应是黎炀王朝上一个皇帝的年号。”苏长卿自语道,算了一算,发现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知道应与今日之事没有关系,便没有再在意。
他走进了隔壁的另一间屋子。
与堂屋的空旷不同,这间屋子中摆满了物件,大多是些脸谱、梆子、曲牌,或是戏服、华冠甚的,角落中还摆了一只二胡,全是些唱戏的物件。
苏长卿眉梢微挑:“难道这画师还是个唱戏的不成?看这些东西……难道是个唱老生的?”
忽然角落中的一面小桌引起了苏长卿的注意。
他走到小桌前,刚一靠近,眉梢就是微微一挑。
那小桌上摆了一大摞画纸,摆在最上方的是一幅美人图,水墨画就,黑白二色。
画中女子眉目温婉,唇角柔和笑意有若春水。但不知画师心中所想为何,她画的那女子怀中却抱了一只长剑,兵刃的冷冽与与女子相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最让苏长卿感兴趣的,是这画作笔法他颇为熟悉——
这与那些遇害青楼女子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源头在这里啊……”苏长卿冷笑了一声,“说起来,也不知道这画师现如今到底在何处,他一个凡人又怎么有了制造妖物的手段。”
他现在几乎要认定此事是那画师所为
再看那美人图,在画的角落中,画师题上了一阙《江城子》:
“命隔生死各一方,枯荣去,亦难忘。此处相思,肠断登楼望。愁作苦泪入墨去,落笔曾,似相逢。
不知别离曾几何,三秋未,似千载。何日入梦,相伴再执手。而今唯有泪千行,平生愿,共白头。”
苏长卿想起他刚刚在上京府中发现的画作异样,便又使了同样的术法去试这一摞画,竟然发现所有画作中竟然都掺入了骨灰!
苏长卿眉头微微一皱:“竟然这么多吗?”
他将一整摞画作全部拿起,一张张翻过去,却发现所有画作都只画了同一位女子,不同的仅有女子的姿势和角落中题的词作。
苏长卿目光忽然一凛。
如果说此时在上京城中为害的那妖物与这些画有关,所有画上所题的词作皆不同,而他在上京城中听到的都只有那阙《念奴娇》,是否意味着只有一幅画出了问题?
既然这样,那画师到底对那幅画做了什么?
苏长卿冷笑了一声:“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