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要客房服务吗……请问,你要……客房服务……客房……”
重复着生疏的词,声音被哭泣染得沙哑模糊,很不好听。
她就要走了,一步踏了出去,我听见她拖沓的脚步声。
我忽然打开了门,楼道上的光比屋里强不少,必须眯上眼适应好一会儿。
等个一两秒过去了,我看见靠在墙边从弱懦姿态强装镇定回来的女孩。
个子不高,扎着两个垂肩的双马尾,身上是一身白色的“类学生”装——条纹披肩,蓝色的领结,很短,两个雪白的胳膊都露在外面,下面便是仅仅包臀的短裙……白色过膝袜,昂,故意半露着哪些肉体便不用说了吧……
“请问,要客房服务吗?”她终于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话。
“第一次?算了,先进来吧,里面灯坏了,我得去前台找人修。”
我把门让给她,面无表情,仅仅是因为怜悯……像是《杀手不冷》中里昂给女孩开门一样。
她进了去,我关上门出去。
“等我一会儿,这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要做……我找人修灯。”
我踏着宾馆里送的一次性拖鞋下楼了,张望外面的环境。
很安静,门口的路灯也是昏暗的,我吹了会儿风。
很荒唐呢,这场闹剧……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烟给我抽。
我还没讲过我的过去,不过渡过未来再说吧。
买了瓶水,一包薯片,大约能垫一下肚子了。
“我房间灯坏了,拜托修一下。”
我的头发束起来到脑后了,到柜台前敲敲,柜台上坐的一个玩手机的年轻小伙,我特意等店里精明的阿姨不在才去的,他顺手就拿了一个白炽灯泡跟我走。
开了门,那个小姑娘坐在床上,颤抖了一下。
灯泡很快换好了,让我能看清她的模样。
她是那样的小,以至于还带着稚嫩和懵懂。
长得很一般,全靠被调教好的姿势和露骨的衣服引诱人。
送走前台,门一关,断绝了外界吹入风的通道,屋子虽然亮了,但也闷了不少,这样的气氛,倒是很容易进入那种桃色营生。
可偏偏我是刚刚完成过更重口案发现场的那个凶手。
更何况我如今的状态,更没兴趣对这样幼小的孩子动手。
“你叫什么名字?”
“桃……桃子,嗯。”
“桃子?”
“嗯,他们叫我这个,桃子都是一次一百五。”
她低着头,开始单纯地坦白:“我是第一次,所以他们让我开价五百,五百……本来是要去隔壁的,隔壁被白薯占了,所以我来这里,你要么?我……”
我打断她,我不想听后面的话。
她的脸颊明显是画过妆的,真可怜。
更可怜的是我,比她更贫穷。
“我没钱给你,不过你可以在这里躲一晚上,把衣服换了,想逃我也帮你,不过……”
“昂?”
不过我自己也背着事,即使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脱罪。
“要逃吗?”
这孩子眼中闪出一丝希望,很快消失,像是接触不良的手电筒因为短时间通电跳出的点点回闪。
“不、不……能给钱就算是很好的帮助了,能……”
不像是个妓女,反而像个乞丐。
我没有带钱的习惯,我们那个时代“人系统”已经把私人财产绑定在每个人脸上,施舍或许只需要一个微笑。
这房间里有窃听窃照的隐蔽装置,我怎么能不知道?
“把衣服换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孩子模样的萝莉——在我这里求爱。”
“可是,唔,桃子只有这样的衣服,所有桃子都是。”
“所有的桃子?”
“嗯,有很多桃子,都是这样的。”
“桃子指的是‘型号’?”
“嗯。”
“那你本来的名字呢?”
“……没有,依稀记得是苏……苏……妮?”
“苏?”
“嗯,苏妮。”
“苏妮……意思是‘苏姓小女孩’,不像正式名字。”
“家里以前就这样叫,被卖了以后就叫桃子,为了区分,有时会被叫做苏小桃。”
“我知道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她已经被训练得不抗拒了,反而顺从地贴上来,与她低低的害羞的话语相比,显得十分不符。
这一夜我没有碰她,我把饼干和水都让给了她。
隔壁响了一夜,我睡得很不好。
天还没亮,苏小桃就要走,她得回去,得把赚的钱交出去,可惜她在我这里一个子都没捞到,清白之身还是清白之身,否则他们可以用偷录的一些画面威胁我。
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再犯一场命案。
杀人得偿命,或许我在这个时代死了便回去了,回到百年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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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我干的第一件事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得发臭了。
大约是因为……带我来的系统又出问题了,我本来应该躲三天就够了,为什么第十三天还没东窗事发?
我依靠这个时代的网络查了一下,发现这十天里那个女孩还在网络上继续发创作,还活着的模样,那我这十天在躲什么呢?
为什么,多了十天?
十分怪异。
台风要来了,苏小桃回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前台的小伙计已经对我没有好眼色了,我去外面帮人做苦力得来一些钱,勉强缓过气来。
我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明,只能打日结工,还得是现结。
“你头发这么长啊?该剪了吧!唉——你搬不动啊?我来我来!”
“明天场郊招工你去不去啊?好啊,一起?”
回到宾馆倒头就睡,隔壁客人不知换了几批。
要抵御台风,我不太敢相信这破旧小屋的质量,但眼下也无可奈何。
空闲的时候我想起小桃,这孩子或许免不得一顿打,这几天过去或许已经被卖了不知多少次。
我的确无法保护她,很无奈。
台风来临前的前一天,我卖了很大一桶水,还有速食食品,开门,脚下踢到不知哪里飘来的小卡片,那上面的女人卖笑含春,还有像小桃一样的被特殊角度摄影过去的可怜孩子。
我很累,恰好干活的时候又被刮擦破了膝盖皮。
电视打不开了,楼下一副凶狠的态度,就算我付了钱他们也只是说明天马上来修。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无事可做。
我只好尽力去回想我来这里的前因后果——我的确是百年后的人,我刚来时说出了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名词,这里人一无所知。
我到底来这里杀什么人呢?我为什么要杀人呢?我怎么回去呢?
我记不得了。
风很强,窗户咯咯咯响。
总不是个办法,我得有个在这时代行走的身份……不能和小桃一样,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忽然一个激灵起身,噌噌下楼。
“客房服务,嗯,要桃子,最好是这样的……然后……”
我把那个女孩的情况说了一遍,尤其是三围和音色。
不一会儿,苏妮轻轻地敲响了我的门。
“请问,您……要客房服务吗?”她的胆子大了很多,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被破了。
我打开门,她又惊又喜,几乎是要扑上来,也就一会儿的冲动,克制住了。
“快进来!”
我拉着她进去,她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布料又轻薄了很多,还透起银亮丝纹。
“先生?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我露出一息笑,重重地关上门。
“你叫的服务?”她果然变得更大胆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被逼的。
我点点头。
“那……钱?”
“啊?嗯。”我把钱拿出来,小小的一堆,放在桌子上。
小桃收起了不安,于是条件反射一般舒展了身体,做好营业准备。
“你啊——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说过,我不喜欢这样吧?”
“那?”
“当然是救你。”
轰隆一声雷,雨点劈里啪啦摔在窗户上,天花板果然开始漏水。
“出逃?不不不,不行!被抓到要打的。”
“打?他们用什么打?”
“铁棍。还说下次不听话就砍掉手脚扔去讨饭,我……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没吃饭他们也放你来?”
“因为有客人叫了嘛,而且,居然能准确说出我的信息,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默笑着不回答她,滴滴答答的水从楼上流到这房间墙角,很冷。
这破屋子空调也是坏的,我把衣服披到小桃身上,坐在这姑娘旁边:“当然要逃,你也得帮我。”
“怎么帮?”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哥哥,要不你还是……我回去要交差的。”
她脸颊红通,一定是来之前被下了药,云里雾里地暗示我,躺床上了,袒胸露乳。
“小桃,小桃——你还是完璧之身吗?”
“什么?”
“就是……你的初夜还在?”
“唔,还在……”
“那就好。”
风更大,已经开始呼啸地叫,像是怪鸟的嘶鸣,雷雨声混杂在一起,窗户被脆裂开,帘子像旗帜一样挥舞。
我毫无兴趣理会小桃的呢喃,我站起身,必须堵上那个漏雨的窗户,或许直接找楼下的换房。
“我没兴趣,抱歉,我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想找人聊天。”
我打开门准备下楼,和之前说类似的话:“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得叫人来修窗户。”
走下楼,在墙角找到一把破旧且坏了的伞,柜台里没人,仿佛一直以来如此,大门一半关上,另一半往外张开一个小小的角度,门上贴的胶布拉拉稀稀落到地上,有把椅子挡住了门脚,电视这种电器都被挪到高高的地方,灰尘遍布在屏幕上,就好像很久没开过了。
外面在哗啦啦地下雨,门前排水井在咕噜咕噜下水,我扑了个空。
我只好捡了那把伞悻悻而归,这伞还能张开,只是伞柄扭曲且生锈,在半截的地方歪了几乎要断。
我回到房间,小桃在床上诱人地磨蹭,丝毫不在意外面飘进来多少寒风,崩出多少雷声。
她看我,以一种渴求的目光,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为何呢?要把这样催熟的桃子送到我这种榨不出钱的人房里来?
“别看我——”
我掀开窗帘,从窗口伸出伞尖,撑开破伞,拉紧了,勉强挡在窗上,找来绳索锢紧了这个简陋可怜的防雨装置,寥寥挡却一些风。
嘎吱嘎吱响,吹得伞布乱叫,十分恼人。
我把破窗子关上了,用桌子压住乱飘的窗帘,算是完事了——也只能这样吧。
“哥哥……我……”小桃还在叫,轻轻靠近我,小小的身体黏到我身上了。
“别这样,你啊——我得想办法把你绑起来了,要是再这样的话。”
“唔,热,难受。”她娇着叫,一双澄澈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哪里?”
“这里……胸上,两腿之间……还有……”
我叹了一口气,把她抱起来,压倒在床上。
轰隆一下,雷声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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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对小桃残忍了下去。
我是说,像她现在这样,双手双脚用绳子绑在床上,眼睛上盖着布,布条也用绳子紧紧绑在脸上。
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趴在椅子背上,百无聊赖。
“我真的只是找人来聊天的,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们这的房子都这样我还有什么欲望?”我说。
“哥哥,你在说什么?”小桃挣动一下,四肢小小地弯曲,那布条留在人眼上,盖去这女孩求欢的表情,让我能稳下心来。
“没什么,他们不会告诉你哦,把你这样送过来,一般都是……有设备在身上的。”
“什么?”
“录音,录像,或者别的什么,我要是真的对你动手了,会死得很难看。”
“唔……为什么把我绑起来?我又不危险。”
“不,你这样很危险。”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保持镇定了,我这几天从三十岁的模样“倒生长”,已然成了快接近二十岁的光阴。
这自然是我脱罪的手段,是未来的技术。
但年轻就意味着很容易冲动,就比如现在看着小桃,女孩子的声音撩拨得年轻的心蓬勃悸动。
台风已经刮了好久,我们两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暴雨把外面的路淹了,大约小桃背后的人也收不回这单生意了。
“相信我,我想救你,苏妮儿。”我说,“救你出去以后,你就能去读书、学习至少以后不用再挨打了。”
“还可以穿正常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和喜欢的男孩子肩并肩揽在一起。”
“唔……好热。”
她还是沉浸在自顾自的欲望里,我叹了口气,我之后必须借由她出世,我只好继续安抚:“大口吸气,吸——好点了吗?要喝水吗?”
“哈——唔——哈——唔——”
她果真喘了好一会儿,像是真的缓了过来。
“哥哥?”
我没说话,我从外面暴雨声中听见一缕不和谐的人声。
随后是上楼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应该是到时候了。
有人在这个台风天摸进了这个破旧的旅馆,脚步往我这里来,可想而知是谁,总不能是另一个“小桃”。
一些人暴力砸门,听得出是用带金属的武器敲出的梆梆硬响。
大吵大嚷,惊坏了床上的女孩。
我给小桃盖上被子,独自去面对门口一众的凶神恶煞,大约是英雄的情结。
“开门!开门!”暴喝的声音,门就要被砸破了。
小桃抖了抖,不敢吱声了。
我开了门,看来人三五个走进来,板着脸看我,恶狠狠地眼睛瞥过我:“你在这干嘛?”
“没干嘛啊?”
“你这……你这还没干嘛?”为首之人一个箭步闯到床边,一把掀开盖着女孩的被子。
“这我女朋友,怎么了?”
“女朋友?付过钱没啊?客房服务要付钱的知道叭?”
“钱?”
“是啊,付钱没有?”
“没付。”
“干嘛不付啊?说话!”
“我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把她叫来躲雨,聊天,我为什么要付钱?”
“躲雨聊天?躲雨聊天也是要付钱的知道吧?”
“行行行,我们到外面去说,别把小姑娘吓塌了。”
我做了一个认输的动作,去抽屉里拿了钱,故意露出叠叠的角,不管几人要留在房里,自顾自跨出门,对人招手,“来来来。”
那头目望我一眼,揽了一个手握武器的同行跟我走出去了,剩下三两人看着桃子。
出门仅两三分钟,我便双手染血地又犯下一桩案子了。
“怎么回事?”
屋里两人听见声响,拎了器械就出来看,未凉的尸体落在地上,染血的脏款洒落在上。
我就贴在门口,伸出一脚把急匆匆的两人绊倒,随后就是一斧——
嘶——
好吧,还是把这一段抹得虚幻一点吧。
血的,惨烈的,满目污渍的事,不会被绑在床上的那个女孩看见。
总之,我又犯下了几桩孽案,我的罪又平白无故多了些。
我却平白无故地弯起唇笑了。
电闪雷鸣,就像是纪念一个魔头诞生的典礼。
我把那些把小桃出售的商人——或者商人的爪牙——拖进了浴室,水开得很大,小桃是什么都不会听见的。
接着便是诸多器械的狂风暴雨。
切断了血肉,磨下了骨头,从熟悉的分解成陌生且恶心的,但有一种骨子里的嗜血性让我很兴奋。
终于,没人会来打扰了。
偃旗息鼓,一切都暗下来了……小桃还在叫,可怜的孩子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不能让充满血污的双手染了这孩子的小小的身体。
“睡吧,睡吧。”我轻轻地说。
她挣扎到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哭累了,慢慢睡过去。
这批人之后还会不会有人来呢?
从楼道里往下望去,暴雨已经淹了街道,排水口不堪重负地堵上了。
我脱了衣服,坐在床尾,用柜子以及床头柜等等重物堵上了门。
灯不亮了,不知道是它又坏了,是短路了,还是被故意切了。
我的身体在缩下去,我也很累了,无力地看着胳膊,肌肉坍下,这是最后一次蜕变了吧?
睡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