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到了。
符游在下车之前，莫名其妙找司机要了一张名片。
司机虽然奇怪，但还是从旁边小盒里抽出了一张递给符游。
“师傅，祝你平安健康。”符游将卡片塞到包里，临下车时很郑重地对司机说。
司机从始至终不苟言笑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
“谢谢。”他说着，调转车头开走了。
一片尾气里，她看见他从驾驶室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符游掏出司机的卡片，名字那一栏写着陈高云。很朴素的名字，就像高天的云，桀骜又无拘。
他是个很好的人。符游心想。
世上总有很多萍水相逢的路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总能给人深刻印象。
符游收起了名片，转过身来。
周围确实是很荒凉的迹象。
尤其是出租车走后，四周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天光敞亮，万里无云，太阳却冷冷的，爬过皮肤的不像是暖的光，而是冰的风。
面前是一堵围墙，两头一直延伸到符游肉眼难以追踪到的后方。应该是封闭式的围墙，把教学楼的这一片作为校区围了起来。
围墙很旧，石灰早就落了一地，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像是雪白皮肤上一块块鲜红的疤。
墙里墙外的灌木杂草相探，倒像是把这用来“围住”的墙给围住一般，大自然的气息正逐渐掩盖过人的活动迹象。也许再过几年，西川大学真正把老校区给荒废掉的时候，这里立刻就会回到那原始而荒芜的气息吧。
人来过，但已了无痕迹，那便只道是从未来过。
没有风，桑树林却沙沙地动，光影婆娑，像身姿诡异的奇特之物跳着难以名状的舞蹈，带着令人不安的疯狂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地方……真的还有人来上课吗？符游皱着眉头想。
视线能及的围墙尽头，是大门。铁门的栅栏空处挂着白色的蛛网，飘在空气里，像招魂幡边垂着的长长流苏，不知道学生进去的时候会不会被糊上一脸。门口修着一个小小的传达室，里面的大爷面容沉静，睡得安详，没有一丝动静。
太安静，太压抑了。这便是符游的第一感觉。若不是知道这围墙里有教学楼，她只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荒废已久的村外。
她现在觉得自己似乎往旁迈出一步，那鞋底与沥青地面的摩擦都会被放大得震耳欲聋，然后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不干净的东西，符游心里一动。
她慢慢地回过头，视线远眺之处，那来时的路上，似乎的确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同样遥望着自己，遥望着这片诡异的校园。
你在看什么呢。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符游喃喃念道。
呆了半晌，她回头往前走去，小心地绕过门口的蛛网。
刚刚踏进围墙里，她便听到一声很细微的声音。
“站住。”
她闻声看去，传达室里的老头不知何时醒了，隼鹰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符游。
“校园卡。”
符游从兜里掏出一张公交卡晃了一下。
老头“嗯”了一声，又躺了下去。
虚惊一场。符游把公交卡放回兜里。
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安详老头，在心里祝他长命百岁。
从门口进入校区以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土路，路上铺着公园里随处可见的青石板，是那种很标准的跨一块板嫌步子太小，跨两块板嫌步子太大的反人类间距。
唯有这点，让我感觉到这地方确实是人间。谢谢你，设计师。符游心里感叹。
符游望向路的尽头。
那里是一栋教学楼。教学楼有六层，墙体因为风吹日晒已经呈现出荒旧的灰色，有晒不干的水痕仿佛从墙里渗出一般浸润在墙上。其他的部分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给盖满，厚实程度似乎都能站得住一个人。
大部分教室的窗户紧闭，但玻璃却是碎的。从室内不知由何种原理而起的阴沉的风弹在碎裂的玻璃尖角，发出无可名状的锐利哭嚎。
虽然是白天，阳光却穿不进那些薄薄的窗户，以至于符游站在楼下，却完全看不到任何一间教室里的样子，仿佛是在窥探深渊里的雾气，多看几眼就会被摄魂夺魄，意识像漩涡般被吞噬进那深沉的黑色里。
什么鬼地方。
这种地方，撇开有鬼的情况不谈，哪怕没鬼，人在这里待久了，也会因为心理暗示而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甚至会投射到现实中来，变成幻觉。
符游掏出手机，惊讶地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打开飞行模式再关掉，等待良久，手机的左上角终于跳出了一个小小的“3G”字样。
天翼3G真是太快了。
她操作了一番，发现3G根本就不支持全景地图的刷新。
本来挺喜欢用5G的……现在更喜欢了。她无奈地想。
只能自己去找路了。
眼前那栋教学楼未必就是水教，看不到地图的符游难以确认这点。
她只能踏着残破不堪的青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
如果这栋楼就是水教，那符游凭借自己的直觉几乎可以断定里面是有什么东西的。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好办了。符游可以直接撂挑子，不去找里面的东西硬碰硬。
青石板路在接近教学楼的地方有向左延伸的弧度，楼后的视野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那是一片湖。
碰上硬茬了。符游微不可闻地撇撇嘴。但她还是想绕路到教学楼的正门去确认这栋教学楼到底叫什么名字。
正门很好找，就在石板路的尽头，名字也很好找，五个鎏金的大字，虽然已经充分显现出了破败的气息。
水上教学楼。
这就是水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