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符游奇怪地回头。
但大厅的杂物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好往回走，直到能看到墨镜男的位置。
电梯大门在符游身后缓缓关上，夹碎了从大厅投进电梯里的最后一丝光线。
“电梯是坏的，请走楼梯，同学。”
见符游正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墨镜男又重复了一遍。
“你听。”符游指了指关上的电梯。
应该没有人再按电梯，但电梯里却依然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听什么？”墨镜男问。
“电梯在说话。”
“是的。它说它坏了。”墨镜男说。
符游下一句话本来是“它说它没坏”，一下给哽在气管里出不来了。
“……好，我走楼梯。”
“走楼梯也锻炼身体，同学。”墨镜男不紧不慢地说。
“你说得对，但是……”
“走楼梯，会有趣一些。”
“嗯？”符游猛回头，看着墨镜男。
哪有什么墨镜男，前台空空荡荡。
这墨镜男果然有点问题。
符游嘟囔了一句。
怪，确实怪。从符游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气氛就一直特别怪。
出租车外的红衣女人，校门口睡觉的老头，仿佛是战损一般的教学楼，前台突兀消失的墨镜男，和不知道好还是坏的电梯。
这么一做对比，来时的那条反人类步距的石板路，果然才是最贴近人类气息的东西了。
当符游走进楼梯里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墨镜男为什么会说，楼梯里有趣了。
这楼梯里没有灯。
符游此时站在一楼的楼底，但旁边显然还有一条继续往下的楼梯。
符游瞟了一眼，一片漆黑。
此时她正站在大厅的灯投射到楼道口门框上打下来的一小块方形光亮里，再往前一步，就是那往上的漆黑楼道了。
但实在是太黑，黑得仿佛粘稠的墨汁，它不再是一种环境，而像是有实体一般，死死包裹住符游，黏住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将空气都一并攫取，留下让人头皮发麻的沉重氛围。
于是符游掏出了包里的狼眼手电。
打开按钮，大厅的灯黯然失色，小小的楼道里瞬间有种白昼般的安心感。
“科技，创造生活。”符游感叹一句。
她其实很不理解很多恐怖片里，非要等晚上再去探险的脑回路。
因此她选择白天来。
她也不理解很多恐怖片里，为什么不开灯，或者自备一个手电筒，而非要点个蜡烛或者火柴。
所以她带了狼眼手电。
“那么小的一团火……”符游低头看着手里的手电，比划了一下。“能和手电比吗？那些人不知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吗？”
在这宛如白昼般的安详氛围中，符游走到了转折的那个小平台上。
基本所有楼房的楼梯都会设计这样一个转折的平台，有的地方会把这里叫做半楼。
站在这一楼半的平台上，已经可以看到二楼楼道口外不时经过的学生身影了。
这地方还真有学生来上课啊。
据蜻玲所说，自从501发生跳楼事件以后，第四层往上的教学楼就没有安排过课程了，只有一二三楼有学生上课。
而之所以不把四五楼直接封起来，也是怕学生之间有什么风言风语。
不过501倒是封了起来，毕竟最直接的，这里死过人，所以也说得过去。
因为二楼的楼梯口已经有外面透进来的光了，符游就关了手电，免得被外面的学生看到。
虽然打着这么亮的手电是为了严谨，但在这里上课的学生看来，可能就有些……另类了。
走到二楼，符游探出头看了一圈。几乎所有的教室都开着门亮着灯，里面坐着学生，还有老师们的讲课声从教室里传出来。
光线很好，楼道就是阳台，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湖和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
虽然站在下面的时候挺阴森，但在楼上看下去，却意外地感觉景色还行。
与其说是荒郊野岭的破败，不如说也有些闲云野鹤的雅致？
当然了，大概也只有符游会这么想，对于正常人来说，也许还是前者的感觉要重得多吧。
先去五楼看看再说。
这样想着，符游打开了手电，继续往上爬。
当爬到三楼半的休息平台时，符游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在一二三楼的时候，她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人气，也就是阳气，但在自己一脚踏上三楼半的时候，那些生人的气息，那些书声琅琅的温热感，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好像漂游在西边天空一段抓不到的缥缈梵音，模模糊糊，幽幽地从耳边擦过。
就好像她此刻来到的不是三楼半，而是三十楼半，才会和楼下那些学生有着如此巨大的距离感。
怎么回事？有什么干扰视听的东西吗？
符游皱了皱眉。
她四处看了看，但就在灯光扫到四楼的楼梯口时，她突然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
从背影看，似乎是一个女人。
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边，遮掩住细弱的腰肢。
她静静地站着，背对着楼梯口。
符游此时站在三楼半的休息平台上，只能看到一点点她的背影。
但符游的呼吸本能地收紧了。
那个人绝对有问题。
符游紧盯着那抹白色，一边小心地往上走。
如果这样的场景放在小说里，符游是一定会踩到一根树枝，发出“咔嗒”的声音被对方听到，然后触发隐藏剧情的。
但可惜一来这不是小说，二来这是干干净净的楼道口，不可能会有什么枯树枝。
随着符游一步一步爬着台阶，楼梯口的门框离符游也越来越近，视野越来越大，那个背对她而立的白衣女子的身影慢慢全部落进了符游的眼里。
符游没有看错，确实是白T恤配上白裙。
女子两只手交叉放在身前，看起来就像个正在车站边翘首顾盼自己心上人的妙龄少女。
但唯一不同的是，符游现在看清了她整个人的样子。
她全身都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渗着水。
裙子因为吸满了水，已经失去了蓬松轻盈的质感，让她周围一圈的地面都积了一滩水。裙底下隐约能看到一双惨白色的脚踝。
符游站在她的身后，屏住呼吸，轻轻关上了手电，另一只手已经向兜里摸去。
但她突然愣住了。因为她从地上那一洼水里，看到了女人的倒影。
符游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模糊看出那个女人的表情。
她的嘴角诡异地牵动，形成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从嘴角扯出的缝隙里，流出和她身上一样的水迹。
她在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