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游有些骇然，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里已经对于这女人接下来的动向有了几种最基本的应对。
突然凭空消失，然后在自己后退一步警戒的时候，发现自己撞到了它的身上；或是干脆直接转头向自己扑来，半个下巴落到地上，滑出嘴里已经被水泡得发白的肿胀烂舌；或者，它不动，自己也不动，直到一方忍不住为止……
但它只是缓慢地转身，在符游警惕的眼神中，一步，一步，一步向右，走出了符游的视线。
它满面水痕的脸甚至没有转过来看符游一眼，只是踱着略带僵硬的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门框挡住的一瞬间，符游冲了出去。
但捏着镇魂符的手放了下去。
因为它已经不见了。不只是她，连地上的那一滩水也像立刻蒸发了一般。
符游背靠墙，警惕地四处张望。
四楼是没有学生的，显得空旷而寂静。所有教室都紧闭着，门把上积着厚厚的灰。
明明刚刚水滴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这幽深的走廊里，但眼前空无一物的景象又在告诉符游那大抵的确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
符游看了看那只水鬼离开的方向，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教室，而那间教室的门，是虚掩的。
符游一路走过去，看不到沿路教室里的情况，但从那锈迹斑斑的门把手和上面的灰尘来看，这地方已经挺久没有人来过了。
似乎打扫卫生的楼道阿姨也不会来，大概是怕有什么忌讳。
走到那间教室的门口，符游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
401。
与501只有一楼之差。
门被打开了一小半，地上同样有着一层灰，但很明显的，那扇形的痕迹表明，这扇门，被打开过不久。
是人为？
符游难以判断。
也许，是那水鬼所为也说不定，但不论如何，既然只有这件教室的门是开着的，她就一定要进去看一眼。
只是当下的情况是，如果她推门进去，也许会惊扰里面或是周围的一些东西；如果她小心地从半开门缝里挤进去，势必会行动不便，万一在探进半个头之后就突然被偷袭，那可就凉得彻彻底底。
权衡半晌，她还是选择了比较稳妥的方式。
符游一脚踢开了门。
一声闷响，门向里转去，带起一地灰尘。门旁那已经生锈的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嚎叫，比门的闷响来得更尖锐。
符游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扬起的灰。
现在门已经完全打开，符游可以很直接地看到里面的布景。
桌椅板凳，都很整齐，除了积上一些灰以外。教室的窗帘没有被拉上，因此阳光很好地照了进来。
看上去很安静的教室，仿佛就只是学生们刚刚下课以后的样子。
符游慢慢地走在课桌间，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她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看到了一个手印。
那个手印很小巧，和自己一般大，应该是女孩或者小孩的手印。
而那个手印里，手指的方向，正指着第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符游很轻易地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那里确实摆着一张课桌。但符游的眼神凝固住了，因为那课桌旁，是拉开之后聚在一起的窗帘。
而那窗帘的下面，露出了一双穿着小白鞋的腿。
只是一眨眼，那双腿又不见了。
符游不确定自己刚刚在那一瞬间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一双小白鞋。
但她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
符游从兜里掏出一张定心符，贴在心口的位置，然后紧盯着那窗帘，慢慢走了过去。
就在经过另一边窗帘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了一下。
符游转身就将手里的镇魂符往前贴去，没想到贴了个空。倒是衣服的一角被桌上突出的铁钉勾出了长长的衣线。
符游愣了两秒，皱着眉取下那挂在钉子上的线，揉成一团随手塞进裤兜里。
然后，她直接走到窗帘前，掀开了窗帘。
后面空空如也。
也是。自己都闹出这种动静了，傻子才会待在那。
符游叹了口气，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支着手，看着窗外不错的天气。
501的那个女孩，跳下来的话，自己这里，也是可以看到的吧，看到一个生命飞快的逝去。
这样想着，她似乎真的看到一个身影快速地坠落，然后砸入河里，溅起最后一点水花的场景。
然后，靠窗的学生们似乎就会发现状况，在班里激起轩然大波，大家争相跑到窗台边探头往下，看水中那个毫不挣扎的身体缓缓下沉。
大家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惊讶，茫然，困惑，或是激动，戏谑，麻木？
或许会有人通知老师，通知学校，通知警察，或许会有人跳进河里救人，或许会有人急忙掏出手机拍照上传到网络，引来一波网友对斯人已逝的惋惜，或是一波网友对生命可贵的指责。
最后，警察前来收尸，自杀案尘埃落定，再变成人们嘴里的笑谈，怪谈。
仅仅就这样了吧。
但她也曾经活过啊。
符游眼神游离地从窗外移到面前的课桌上。
她本来仰在后一张课桌上的身子陡然弹起来。
因为她在课桌上看到一串数字。
那是一个红色的“501”。
符游小心地凑近，用指甲很小心地沿着“5”的边缘，刮下了一丝丝碎屑。
用手一捻，就彻底变成了粉末。
符游眼神一紧。
这，是血字，是谁蘸着血写出来的。
但她凑得太近，甚至不小心呼吸进了一点血痂的粉末。
一恍间，她立刻感到背后有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睛盯着自己。符游当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回头。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滴答声。
就像是一个湿淋淋的人，光着脚站在你的身后，打结在一起的头发垂在耳边，散发着死水里的腐臭气息。被水浸泡到已经臃肿褶皱的脸往外滴答滴答地涌着水，而其中一滴，就滴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桌上的血痂粉末被溶进了水里，慢慢恢复鲜艳的红色，沿着倾斜的课桌，慢慢滑向符游。
符游双眼死死盯着那一滴流动的血水，它沿着桌上的笔划出的沟壑里，不紧不慢地流动，最终停在了课桌边上。正对的地方，是符游的心脏。
血水流过的地方，突然间汩汩冒出了同样鲜红的液体，瞬间吞噬掉了一整张桌面。
而后血液停止了流动，像一面光滑的镜子，但，是红色的。
就在这倒影之中，符游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东西。
她的瞳孔猛然间放大了，如同看到什么极度恐怖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