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游下意识地以为身边有人在说话。
但她立刻意识到周围除了一只饥渴的怪物和一个晕倒的纸人以外没有任何正常的生物。
这个声音来自于自己的脑海里。
这是自己请来的那只鬼在对自己说话。
“为什么？”符游问。
她知道这鬼的要求是什么。他想要接管自己的身体。
随随便便让请来的鬼接管身体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符游有了一丝动摇。
“我叫黄文龙。在你身体里的这个鬼魂是我，你面前的这只怪物，也是我。”
“什么意思？”
“我的尸身变成了怪物，我的灵魂变成了鬼魂。”
“但我还有意识，我要亲手杀死这个怪物。这样的怪物留在人间，迟早会成为祸害。”
“你当真这样想？”符游问。
“没错。”黄文龙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就暂时接管我的身体吧。”符游有些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符游就感到身体不受控制了。
她的意识还能接收外界的信息，只是行动权已经交给了这个陌生的鬼魂。
黄文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女孩子的身体吗……有点不习惯。”他无奈地笑了笑。
“抓紧，没时间在意其他事情。”符游说。
“嗯，我们时间不多。”黄文龙点点头。
他面对着食音，食音也看着他。
食音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茫然。
“感受到自己的气息了吗？”他说。
食音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爪子用力刨住地面，碎石乱飞。
“我们都活得够久了。”他叹了一口气。
“你也需要解脱，不是吗。”他一步步走近，食音慌乱地后退。
食音的背后就是进来的洞口，看它的架势，隐隐有逃跑之意。
“它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它害怕了。”黄文龙对符游说。
“它为什么会害怕你？”符游问。
“也许是……本能吧。”
黄文龙往前踏了一步，食音已经无路可退。
他将手放在了食音的头上。
食音一声哀嚎，却动弹不得。
符游在那瞬间看到了一个痛苦的躯壳最后的挣扎，失去灵魂的茫然与抓狂，失去心智的折磨与疯癫。
黄文龙的手下浮起金色的光芒，食音表情的痛苦肉眼可见。
忽然，它全身一阵颤抖，痉挛般抖动，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嘶吼。
几秒后，它便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对它做了什么？”符游惊讶地问。
没想到，黄文龙比符游更加惊讶。
“我还没对它做什么啊？”
事出蹊跷。黄文龙双脚点地，飞速离开食音的尸体。
可几乎在同一瞬间，食音朝着他的面门猛扑过来，散发着浓重血腥的气味充满了黄文龙的肺部。
还在后退的他躲闪不及，被食音狠狠地扑倒在地。
“不好！”符游大惊失色，但此时她没有身体的控制权，什么也做不了。
符游以为下一秒自己的喉咙就要被咬开，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空气灌进食道的冰凉涩感。
预料中的死亡并未到来，黄文龙从地上坐起来，一掌拍开食音沉重的身体。
那红色的怪物“咚”地一声摔在了旁边的地上，瘫作一团，悄无声息。
“拍死了？”半晌，符游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黄文龙的语气不容乐观。“它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符游大叫。
“杀死它的另有其人。”黄文龙将手电照向了洞口。
符游在看清那个身影的时候，浑身血液仿佛都倒流进了脑子里。她的意识一阵晕眩。
那是一个灰白色的瘦长干枯的人影。它此时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黑色的鬼爪上挂着些许肌肉组织，兀自滴着红色的液体。
这是符游在岔路口遇到的怪物。
它不是食音？！
还是说，食音有两只？
不对，这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符游脑子里一团乱麻，即便如此，她还是力所能及地飞快整理脑子里的信息。
难怪在洞里见到的食音全身红色，原来并不是之前那只被炸以后所呈现出来的，而是它们根本就是两种生物！
“问你个问题，黄文龙。”符游说。“壁画是你留下的吗？”
黄文龙愣了一下。
“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符游知道，后出现的这只红色怪物，一定就是壁画描述的那只食音。
可面前这只灰白怪物，也就是符游在岔路口遇见的这只，又是什么东西？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黄文龙额头冒出了冷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计划了这么久想要杀死我变成的这只怪物，被它轻易地碾碎了。”
那个灰白人影此时静静站在洞口，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压力。
它似乎是一个负面情绪的集合体，符游在它身体里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仇恨。
没错，它的身体里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仇恨。
这种滔天的怨恨很符合厉鬼的定义，但眼前这只能让黄文龙这种鬼将级别的鬼陷入恐惧的，显然不可能只是一只厉鬼。
但极端的仇恨可能会催生出另一种生物。
符游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这种生物实在是过于恐怖。它在天师界也只不过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而已。
传说张道陵曾在龙虎山下斩杀一只这样的妖怪，从此名声大震，得证道心。
很多天师一辈子也遇不上这样的东西一次，因为实在是过于罕见。
它需要横死之尸怀着滔天仇恨在棺材中躺下七七四十九天，吸取大量尸气后，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它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游离于六界众生之外，除非有纯阳之气刺入心脏，否则它就是不死的怪物。
它的目标明确，就是杀死它仇恨的根源。但即便得以报仇，它也不会就此消散，投入轮回，而是继续行尸人间，遇到对它抱有敌意的东西，就将对方同样列为复仇的对象。
如果有天师想要杀死一只这样的怪物，通常是要立下生死状的。
而如果真的能够杀死这怪物，足够他扬名立万，流芳百世了。
符游颤抖着开口。
“黄文龙，你知道摄青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