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地平线和海面交界的地方,已经泛起了微亮的色调,海风带着腥咸的气味,和清冷的空气一起,灌进肺里,一瞬间,我惺忪的睡意,得到了解脱。
今天我的早餐要吃的格外早一些,因为我不想碰到什么人,我想一吃完就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呆上半天,或一天。
我来到游轮的中餐厅里,这是我这一个月来天天吃饭的地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因为距离早餐时间尚早,所以中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我旁边桌子坐了一个穿着宽松睡衣的男人,对面则是坐了个身穿黑色哥特长裙的少女。
至于她的外貌,别致的过火。一头宛如黑绢般漂亮的发丝,齐齐的悬在腰际,偶尔垂发飘拂,在身后托出一道淡淡的光影,带着宁静的美丽和别样的悸动。
然而,比起这些特征来,少女的眼眸比任何事物更令人惊艳。她有一双眼神明明很沉静却又非常尖锐的瞳眸,在柳眉的映衬下,仿佛注视着某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对我而言,那种神态仿佛就是她所有的一切。
沐雨听和我一样,在这一个月里天天在中餐厅吃的饭,在我看来,我和她谈不上认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被迫作为了她的助手。
考虑到这里,出于被世人津津乐道的礼貌,我和她打了个招呼,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也好。”我想。
毕竟说些陈词滥调的客套话,还不如保持沉默。
“藏狐。”很久、很久后,我忽然听她说:“你能描述一下刚刚坐在你旁边那个穿睡衣的男人吗?”
我下意识的望去,只见刚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已用完餐,正快步向出口走去。我不情愿的盯了他一会儿,直到他推门离开。
“他没什么特别的。”
我想。
同时,一个疑问浮现在了脑海里,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毫不重要,和前几天案件没有丝毫联系的问题。
因此,我只是笑了笑,表示这个问题我不屑理会。
但沐雨听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冷漠和拒绝,她拿着豆浆走到我的对面,缓缓坐下后,继续发问:“藏狐,你究竟可不可以告诉我,他长什么样?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皮肤白还是黑?”
这样被她擅自叫了好几次外号,我有些不自在。
不过,我还是完全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但她的攻势实在是猛烈,没办法,我只得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不觉得我们这番对话,有什么意义可言。”
沐雨听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像小猫一样咬了咬手里的吸管,吸管因被唾液浸透而闪着异样的光泽。
“是啊。”她歪着脑袋说,“那我们就假设一下好了。”
“真是没完没了了。”我心想。
“假设刚刚你旁边的人是个关键人物,现在让你严肃认真的描述一下他,你要怎么说?”
虽然有点烦闷,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说出点什么来,他一定会纠缠我很久。
“那个人是个中等个头——”
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打断了我,严肃认真的说:“怎么才能算是中等个头呢?具体是怎样的身高,最好能有具体的数字作为依据。”
“你需要我具体到小数点吗?”我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很不耐烦,因为我的眼睛不是直尺,或是游标卡尺这样的工具,怎么能说出来?“总之是不算矮也不算高的个头,皮肤不黑也不白。”
“不黑不白到底是什么颜色呢?”她瞥了我一眼,目光尖锐。“灰色、蓝色、紫色也是不黑不白。”
她好像是在故意嘲笑我一般,笑着加上了最后一句话。
“就是平常男人的肤色,比我要黑很多,身高比我高一些,他的眼睛……”
“藏狐,这是个重要的部分,”未等我说完,她又擅自打断了我的话:“她的眼睛是什么样?”
“眼睛没什么特别,亚洲人常有的深棕色。而他的鼻子——”
“如果按照你的描述,那他的鼻子也很平常。”
沐雨听咬着吸管,像玩偶一样,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感受到一阵难堪,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般赌起气来。
“没错,就是这样。”
“呵呵……”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你刚才向我描述了一个肤色不深不浅、个头不高不矮,眼睛、鼻子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男人。那么,如果让你明天、或者是今天下午,从人群中把他十分准确的认出来,你能做到吗?”
“这……”
我很想赌气说,我能做到,毕竟我可是和他打了个照面,但是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够让我一下记住的地方。
“不、不能。”
“幸亏你也承认自己的描述并不能使人认出这个男人。藏狐,据我所知,你在血究里是个速写者,因为你是这样向别人介绍你自己的。在我看来,这是需要注意细节并会精准描述的职业。我不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在血究里盲画犯罪者的画像,不过恐怕只有那些特征明显,所有人都会特别地看一眼的人才回让你印象深刻吧?”
“特别的样貌、明显的生理特征、具有代表性的口音,这些本来更吸引人一些,不是这样特别的人,我为什么要浪费我的精力去留意?”
“你的意思是说,像刚才那个男人一类的普通人,比如一个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动作、说话都没什么特色的亚洲男人,一个可以代表他同种同胞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是不需要你去注意,更不需要你做速描的吗?”
“他不是罪犯。”我用很明显的心虚语气说:“所以,我看不出有什么必须值得我去那样做。”
“如果他是一个设计某件案件的罪犯呢?或者是一个被诬陷有罪的无罪者呢?想想看,你模棱两可的速描,很有可能是会送他去死的。”
“这……”
我有些含糊。
“藏狐,我说的情况是非常有可能会发生的。真正的罪犯,一般都是这样的一位普通人,如果他太过引人瞩目了反而不容易得手。你看,如果像你这样一位在血究中工作的社畜都缺少这方面的观察,那么你们被称为:只知道领取薪水的饭桶,也不算毫无道理。”
我很想反驳什么,但是却哑口无言。
“就比如上游轮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死人村事件,我想你肯定很清楚。”
听到这里,我的职业病犯了,迫切地想要知道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