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小时后……
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悬挂在天边的烈日被替换成为皎洁的明月。
位于H-20区域的西北部，曾经的地标性建筑——阿尔科隆前哨站。
在之前每个人经历战斗并把黯送上直升机后，一行人便开车来到了此地。
这里相较于C-13区域的环境要差得很多，原来占地足足有一所学校的范围，现在却只剩下一个瞭望塔和还未被破坏的一个露天隔间。
而因为现在的任务才仅仅完成三分之一，所以也就不得不在地面露宿了。
夜间的蝉鸣声咕咕作响，还表示着这里仍存在生机。
寥寥炊烟缓缓升起，驻扎于此的众人先前生起营火驱寒，现在的温度少说也只有几度。
克里斯坐在前哨站的瞭望塔上，把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仔细地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情况。
“目前一切正常......能听到吗，云零？”
放下望远镜，透过通讯器汇报情况后，克里斯地大大吃了一口刚烤好的便携军粮，又随即把望远镜放在自己那清澈如海的双眸之前。
就在楼下的云零几人围在营火旁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暖，在周围能看见架在营火旁边用铁罐装着的军粮，以及那有些许数量摆在云零旁边的木柴。
云零凝视着摇曳的火光，疲倦地将一根木柴扔进营火中，在克里斯说出这句话后几秒钟，他才慢慢把左手按在左耳旁的通讯器：
“可以……辛苦你站岗了……啊……该死，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地面露宿了……怎么这一次那么累……”
“疲倦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严重，再加上你伤口才迸裂，要不是那女学者有些急救知识，恐怕你凶多吉少啊。”
克里斯在狙击步枪的枪口处安装上消音器，又把瞄准镜拆下切换成了夜视镜，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欣慰。
“你们【誓卫十二人】……真的太复杂了……要不是你说出来我愣是不知道。”
云零用目光扫视剩余三人的位置，看着熟睡的几人有些苦恼地说道。
当云零看到唐双时，他内心好像更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若不是希璃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怕是早就堕入黑暗了吧。
“说得好听叫【誓卫】，难听就叫【战争兵器】……如今的我早就不是誓卫十二人了。”
克里斯说到这，暗自攥紧拳头的同时又啃下一口军粮。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说一下关于以前的细节吗？”
云零抬头望向那一轮明月，心里存疑般地问道。
“过去吗……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但我只是看在唐双的面子上……”
克里斯清清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银色的勋章，盯着它缓缓道出：
“如果你知道第一次【清扫计划】，想必你也知道当时的惨状吧……白尔罗隧道损失惨重，将近一半的改缇和一些人类死在了地面上，那些人类才只有二十多岁，有的才十多岁，都说是为了人类而战。而我当时刚成为半改缇加入【誓卫十二人】，就要去对抗数以万计的米斯利……该说什么呢……担子还是挺重的。”
——————————
“啊！啊！尾翼受损！尾翼受损！Mayday ! Mayday！我们要坠……！”
轰隆！嘭嚓！————
明明只有短短几秒的呼救声，却在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戛然而止。
望向那边，能看见的只有爬升的火云团和被损毁的城市，以及——
那如潮水般的大小不一的米斯利冲向这边，包括飞在天上的。
嘶吼音回荡在战火之中，人类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群怪物。
“不能让它们踏过这里！端起你们的家伙，用火舌吞噬它们！”
绝望、痛苦、鲜血、子弹、枪支——这就是战争。
在战场的某一端，这里的战况也不容乐观。
防守在这里的人类搭建起防御阵地，用多台重机枪以及重火力火箭发射器抵御着米斯利的进攻，倾泻在这里的弹壳早已数不胜数。
那些种类繁多的米斯利利用着各自的能力要么挡在前方抵挡子弹，要么在后面利用远程优势攻击前线的人类，就像古时候攻城的样式一样。
鲜血的分子钻进空气中喷涌出血腥味，克里斯端着他蓝色调的狙击步枪，他白色的风衣已经损毁得差不多了，灰尘沾满在他的脸上，站在一栋大楼内透过瞄准镜注视着米斯利群中体型最大的那一只。
“克里斯，我这个位置狙击不到，有把握干掉它吗？”
在斜对面大楼上架好狙击步枪射击，用通讯器投来信任的疑问的白发女性，那张看似严肃的脸上实际上还有着一丝活力。
碰！
特制的阿米兰德合金子弹精准命中了那只米斯利的心脏，溅射出的黑色鲜血洒在经过的米斯利身上，在炮火中远看恍如该开采出的油井一样喷射出石油。
取而代之的是那只米斯利的尸体躺在原地，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挡剩余米斯利嗜血的步伐。
“活靶子……”
克里斯快速从腰间取出新弹匣换上，见缝插针狙杀着一只又一只的米斯利。
咻——
后方的炮火部队陆续朝这边发射曲径炮弹，在空中形成漂亮的一条弧线。
轰！
炮弹轰在米斯利群中，瞬间就将它们炸得四散开来，残肢随着破裂的水泥块如雨倾泻下来。
爆炸波及到两人所在的大楼，好在大楼足够坚固，才没落到塌陷的地步。
“该死……那帮家伙下次能不能好好瞄准……那么好的瞄准仪器都用不好，眼睛是瞎了吗？”
克里斯拍去身上的飞石，看着楼下奋战的人类和改缇，伸出左手动用【猎杀场】的能力阻挡了一部分前进的米斯利。
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一枚极为锐利的晶体闪烁着光芒在远处奔向克里斯的脸庞——
“御！”
克里斯反应迅速，再次动用能力形成防护罩，但是——
与其接触后竟然还在不断发力，势必要刺穿克里斯，但好在几秒过后那枚晶体就随着重力落到楼下。
“嘁……展开【猎杀场】的那么一瞬间被【狙击手】看到了吗……小心点，唐粉。”
克里斯有些恼火地咂嘴，同时还提醒唐粉注意安全。
“子弹的轨迹很明确，我来解决它。”
唐粉如真银般的白发垂挂在肩部，翠绿色的双眼对准瞄准镜，以单膝跪地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发射出子弹——
那只米斯利就这样成为了唐粉的枪下亡魂，身体极速往后倾，再也爬不起来。
武装直升机途径时会偶尔提供一两发火力支援，相较于后方的炮击，不过是无济于事，空缺的位置会立刻被新的米斯利替补上，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被代号为【空主】的翼型米斯利给撕个稀巴烂。
“明知道【空主】会撕碎他们，他们却还是前仆后继地飞到这里，就为了发射出两发‘灰熊’，这么送死干什么……”
克里斯看着又一架武装直升机的坠毁，只感觉莫名其妙。
“如果飞回隧道，中央政府一定会置他于死地，在战场上也会死，还不如和米斯利对抗，还能被列为烈士保留荣誉。”
唐粉在发射出的子弹里加入刚浓缩好的风压气弹，威力剧增的同时还拥有范围攻击，让米斯利暂时散开那么一小会。
“行吧……”
克里斯拉动枪栓退出弹壳，瞄准一只体型较大的米斯利屏息射出子弹成功命中。
噗擦！
隐藏在米斯利内部的聚能核心顿时爆炸开来，波及到周围的其它米斯利，不逊于一颗曲径炮的威力，从上看去就像是留下了一个大坑。
“唐粉！先交给你了！我需要与迪若云以及黯联系！看看黯能不能操控一些米斯利反扑过去！”
克里斯又发射出一枚子弹，大声呼叫着唐粉。
“你尽快！”
神情紧张的唐粉以同样的声音回应着克里斯。
拉回枪带将狙击步枪背回身后，左腿单膝跪在地上，左手连续按动耳边的通讯器调整频道，直到另一边发出嘈杂不定的紧张声音：
“这里……是是，隧道，请请请，讲！”
克里斯按住信号不是很灵敏的通讯器朝另一边喊道：
“隧道！隧道！这里是B-3区域战线，转接询问C-7区域战线情况！我们这边损失惨重！”
“滋……收……到到，马上……转转转接……”
嘀嘟——
“克里斯！快点讲完！战事很激烈！——别碍事！【与火焰共舞吧】！”
另一边好像还能听见火焰燃烧生命的声音。
“黯人呢？他能抽身吗？”
克里斯迫切需要与黯通讯，几乎是把全部声度喊出来了。
“我现在自己都应付不过来！线不够用！时间和空间操控的次数用完了！”
黯好像很不满，把情绪发泄到了克里斯身上。
“嘁……能使用能力就立刻联系我！”
“谁管你啊！”
黯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讯，克里斯气的用手一拳捶在地上。
大约两小时后……
即使繁华的街道上早有被海啸冲刷过的痕迹，可现在满是炮火留下的黑色印记，矗立于此的大楼残破不堪，坠毁的武装直升机七零八落地穿插在大楼和街道上。
米斯利的尸体像一座座小山一样堆积在一起，地上布满了黑色的血液，散发出尸体的腐臭味道，给这个城市埋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人类这边也好不到哪去，防线几近奔溃，最前线的改缇和人类死在了米斯利爪下，损毁的枪支和武器散落在各处。从上面看，两边就像分别用黑笔和红笔拼凑而成的一个“一”字。
“咳咳……啊！”
钻心腕骨般的疼痛从克里斯的左下端腹部传来，看向此处发现他的腹部已经被炸弹的碎片给炸到了，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很显然，他的身体变回了人类。
“忍住，克里斯……马上就好……”
莎霖用镊子慢慢地取出碎片，放置到废弃盘上，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啊！！！！！”
惨叫声回荡在手术室里，全部的医疗人员却丝毫不敢怠懈，宛如机器精密般的双手救治着面前的克里斯。
在这间简易的医用手术室外，还有着无数的人类和改缇等待着治疗，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战争留下的阴影。
每个人的伤口上都透过绷带浸出暗红色的液体，持续浸染着这地面之上。
阳光下照耀的，除了胜者，还有代价。
——————————
“第一次【清扫行动】的代价太大了，连我回到隧道后都在医院躺了几天。”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他的双眸中失去了一丝光芒。
“给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不想继续讲了……你赶快去睡吧……”
云零饶有疲倦，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内心里同情克里斯，他打开通讯器带有的全息投影地图，反复在上面确认。
“明天还得有一天呢，你不打算睡吗？”
噼啪……噼啪……
火焰不停息地将木材变成木炭，挥发出的焦炭味和一并而出的温暖感让云零既想要躲避，又想要靠近。
蓝光与火光交融在一起形成出一种特别的视觉感受，闪耀在昏暗的废墟之中。
“你去睡吧，我是改缇，即使一个星期不睡觉都扛得住，何况你是人类。”
克里斯将吃完军粮留下的包装袋放在一边，随即又投入巡逻的任务，把右眼对准狙击步枪的夜视镜。
“行吧，我也不多做要求了，如果有问题的话，及时呼叫我。”
克里斯没有多说什么，就直到云零把通讯器的频道关闭，他才开始时常深呼吸的狙击姿态。
“我也不是那么的称职啊……父亲……”
云零将全身放松，双眼紧闭靠在身后的木桩上，渐渐地进入梦乡。
一直持续到半夜，克里斯仍然坚守着岗位。
咕咚——咕咚——
这是，人饮用水时发出的特殊声音。
“唐双……你醒了啊……”
克里斯连接唐双的频道，嘴角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轻笑说道。
火光中照耀的是唐双那一张熟悉脸庞。
“嗯……我现在好多了，所以就醒过来了……”
唐双握着狙击步枪的枪带，坐在木桩上把一些柴火放到即将熄灭的营火中。
克里斯保持沉默，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暗自松了口气。
“黯那家伙......对你说些什么了吗？”
唐双看向自己的左手，思绪不断涌上心头。
她不想让其他人卷进有关于她的事情，不是关心别人，而是一种责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句话早就刻在唐双的大脑深处，也同样是唐粉告诉她的人生哲理。
“不想说就不说了，我知道黯那个人渣会干些什么出来……”
没想到克里斯会直接放弃，这倒是出乎唐双的意料，心里一颤。
克里斯把玩着手中的勋章，抛向空中再稳稳接住，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只要你没事就好，约定还在，不是吗？”
唐双依旧没有开口，用手指卷起挂在眼角旁的秀发。
月轮似乎更明亮一些，轻柔的风抚摸着熟睡的众人和两人，空气也难得稍微好闻一点。
“当我听说你成为改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回不来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成为改缇，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句话好像正中唐双的心结，甚至就在一刹那忘记了呼吸，如黑宝石锃亮的双瞳在无形中放大。
“在你刚睡醒就说这句话可能不太好，可我还是必须得说，老实说，我也不想再次面对。”
克里斯长舒一口气，看着那枚勋章脸色沉了下去。
“因为……假使她真的注射了改缇药剂，她就会永久失去能力，而她总有一天会再次离你而去，到时候你什么也没学会，也会步她后尘。还不如让你注射，保留能力的同时还可以让你独立生存，你姐姐真的无不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啊。”
沉默……依旧保持沉默……
滴答——滴答——
“呜……咳……”
克里斯抬头仰视明月，用勋章挡住月光，尽量不让自己的悲伤泄露。
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唐双更好释放情绪。
唐双的身体在发抖，低头的她眼眸里慢慢泌出一眶眼泪，沿着她柔滑的脸颊滑下来，形成两道泪痕，止不住地开始哽咽。
“姐……姐……呜，我……！为什么……呜呜……”
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办不到，悲伤涌上心头可能就是这么的直击意识吧。
克里斯收好勋章，取下通讯器，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重新戴上，拿出手机播放起提前下载好的音乐，右手握拳托着下巴，等待着——唐双的爆发。
周围的一切始终那么安静，又好像不然。
悲痛的唐双用左手捂住嘴巴，尽量让自己不要吵到熟睡的几人，杯水车薪，宛如螳臂当车，岂是能仅靠一个动作就能解决自己情绪的波动吗？
她的脸开始涨红，单从火光中看去，好像并不那么明显。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克里斯小声地念叨，就如她隐藏一样。
谁也不知道，克里斯此刻放的歌曲是——《我不曾忘记》。
“啊！”
火山岩浆堆积久了，爆发的量只会越多。
今晚，就要委屈一下几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