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悬挂在漆黑的天空中，微弱的光芒照亮属于这里的一丝明亮，晚风拂过犄角旮旯，维持着一片难得的安详。
临时接收到特殊信号的他拧动车钥匙，停下轰轰作响的引擎，待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便推开车门，站在亮起白光的国家医院前。
在白光照耀下，火红色的双眸显得格外坚毅，黑色司机帽下若隐若现的烈焰短发同样显眼，他迎着寒冷的晚风，只身一人踏进寂静的医院内。
咚——咚——咚——
回响在走廊中的脚步声清脆而又响亮，划破沉寂，他不急不慢地取下戴在双手的白手套，叠放整齐随身放在兜里。
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从头到尾尽显白色的一片，他在拐角处转向右侧，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此刻正紧闭双眸，双手抱胸早已进入梦乡。望着他胸前被染红的军服，不由得深深从鼻腔吐出一口气，尽显无奈。
他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坐在他的身边，脱下自己引以为豪的黑色司机服，细心地理好褶皱，披在那个人有些发冷的身体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只是在【UMLIK】意识系统里探测到卢卡斯的位置变化，便急匆匆地从刚结束的任务驱车前往，瞥向身后的金属门，内心也有了些许定数。
真是个管不住自己的死倔强啊。
兰赫悄悄地把手离开卢卡斯的身体，随即走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自己的手机。
在上面熟练快速地找到通讯录，踌躇在那联系人的名字上，最后还是选择拨通了电话。
嘟——嘟——哔！
“喂？卢卡斯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另一头是一阵如砂石在心间碾磨而过，有些许磨人的低沉沙哑声，既能从这句话中听到焦急，又能听到冷淡。兰赫又悄悄地瞟了一眼熟睡的卢卡斯，随即回答：
“没事，卢卡斯半夜跑来医院而已，八成是半路上遇到个垂死的病人吧，身上还有血迹。就他的性子，是不可能不救人的。”
紧接着是不明所以的沉默，兰赫灵敏的耳朵能够听到那边在窃窃私语，手机在耳边放着却迟迟不说话，属实有点尴尬。
终于，那一边再次出现那个男人的声音：
“没事的话，那你就赶快回来吧，虽说目标已经死了，但还差收尾工作。”
“交给你们不就好了吗？而且现在又交换控制权很麻烦。”
总的来说，兰赫实在不想再跑一趟，嫌麻烦的他干脆是这么回答的。
谁知道的是，对面依旧不依不饶，仍然用这种像是在命令一般的口气说：
“赶快，不要逼我现在过去找你。”
“那你来啊，怕是你从那里赶过来我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兰赫摸摸鼻子，身体靠在墙上，皱着眉头回击着他。
“有本事你就退出明月部队。”
“我现在过得本来就好，那份不干净的工作我早就想丢了，这只不过是他留下来的孽缘而已，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既然说出这句话，就没有回头路了，兰赫心里瞬间冒出这个想法。
对面像是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钝器击打的沉闷声传入到兰赫的耳膜之中。
“拗不过你，那你就好好照顾卢卡斯，刚才那句话，当没听到就好。”
如同认输后不甘的感觉，兰赫不禁冷笑了一声，宣告着胜利。
嘟——
电话被挂断了，这样兰赫才得以放下悬着的心，安心将手机放好后，没有后顾之忧，重新坐在卢卡斯的身边。
突然，伴随着金属声之间的碰撞，打开的急救室大门内走出的是刚才那位医生。
他大汗淋漓，平放在胸前的双手手套上沾着鲜血，想必口罩之下也是一张充满汗液的沧桑脸庞吧。
“家属过来一下！”
这句话成功把睡梦中的卢卡斯惊醒，他微微一颤，条件反射地从长椅上站起，兰赫的司机服一下子掉落在地，充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医生。
“怎么样医生？”
他很焦急，也很紧张，很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兰赫，兰赫弯腰捡起他的司机服，只是在背后看着。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长时间缺少营养和长时间的伤口感染，已经让她的内部神经出现坏死，普通的抢救措施根本无济于事，再过不久，大难不死也会成为一个植物人。”
他迷茫了，他不愿一个生命就此消逝，也不愿一个生命从此没有思想，他心中的那份责任感迫使他极力想要挽救她的生命。卢卡斯和她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不知为何，他颤抖的身躯被他强制停下，稳稳地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有些低沉地问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兰赫默默地拎着衣服，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往那个高尚威严的卢卡斯，而是一个普通的热心市民而已。
这个世道下，人命是不值钱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每天都要杀那么多人的理由。
牺牲掉部分人，换大部分的幸福，这是明月部队的理念，也是那群隐秘科室的暗杀者的理念，去除掉污垢，换一片清净。
真是矛盾……
出乎意料的是，医生并没有展现过多的喜悦，反而是一脸担忧。
“有是有……经过我们短暂的讨论，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改造成改缇，即使不是人类之躯，也能够以新身份活下去。”
“改造成……改缇吗……”
卢卡斯突然踉跄，连续往后退后好几步，好在是兰赫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扶住差点倒地的卢卡斯。
假如被改造成改缇，就会失去人类的身份，不享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还要因此走上战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可事到如今，与其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或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
兰赫凛冽的目光放在急救室内的的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此刻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只是静静呼吸着氧气机的氧气，手上被注射着药剂，水灵灵的双眸紧紧闭上。
“快做决定吧，时间不等人。”
医生在一旁催促道，卢卡斯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很浑热，捂住额头，被兰赫重新直起身体，不断把视线在医生和女孩的躯体上移动。
最后，卢卡斯头部低沉下去，朝医生深深鞠躬，并说出：
“救救她吧……”
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无奈。
“我了解了。我这就通知NOMIT企业带来基因芯片和身躯。先请回吧，明早上就会看到崭新的她。”
医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又重新走进那间白色的急救室。
“你做得很好。”
兰赫双手搭在卢卡斯的肩上，扶持着他坐在长椅之上，如今却也只能看见他六神无主，仿佛被人抽走灵魂一样，青绿色的目光呆滞转头目视着兰赫火红的双眸。
“兰赫……我成为罪人了吗？”
一字一顿，像是在明知故问又像是一无所知。
“瞎说什么，一点都不像你，是你心中的那股正义感在驱使你。”
清过嗓子后，兰赫又继续沉稳地说道：
“有时候，放下一部分所谓的正义，能够让你的内心更完美，也能减少负罪感。就像是我，每天都在杀人，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也是一样，毫无关系的的事偏偏扯在你身上，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
卢卡斯凝视着自己手上早已干燥的血液，一直不太在意的血腥味直扑鼻腔。
真的是这样吗……卢卡斯开始犹豫了。
攥紧拳头的同时咬紧牙关，他像没事人一样重新站起身，先前的疲倦一扫而去。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我没做错。”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兰赫从手帕中取出象征性的牙签，叼在嘴中，轻轻地拍响卢卡斯的后背。
“走吧。”
能这么快就走出来，和那个整天一根筋的傻蛋真像……
呼呼……呼呼……
窗外飘进的微风拂在脸上，带来一股独有的清香，这种清爽感不禁让两人各自放下悬着的心，在兰赫的搀扶下，很快走到医院外面。
月光和白光的交织多么耀眼，比不上太阳，却能比过深沉的黑暗，它闪耀在天空，照亮在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