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紧闭的房门，门外传来姐姐在厨房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动静。
至少，今晚，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依然坚固。而且，掌舵的人，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可靠得多。
只是……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明显小了一号的手叹了口气：
“所以……爸妈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啊……”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印象中，父母总是很忙碌，从我记事起就时常出国，归期不定。他们的工作，姐姐总是含糊地说是“国际贸易”或者“文化交流项目”，具体内容从来不清不楚。家里也很少接到他们打来的常规电话，只有不定期的、简短的安全邮件，以及按时汇来的、相当充裕的生活费。
他们偶尔回来，身上总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抽离出来的疏离感。他们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礼物——不是普通的玩具或零食，而是一些造型独特的石头、有着奇异纹路的木雕，甚至是一些记录了陌生风景和动植物的照片，那些风景和生物，我在任何地理杂志或纪录片里都没见过。
我曾问过姐姐，爸妈是不是探险家或者秘密科学家？姐姐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差不多吧，在做一些很重要、但也需要保密的工作。”
现在想来，那些“奇怪”的礼物，姐姐对世界剧变的平静反应，以及她提到“边缘信息”时那种了然的眼神……或许，那些礼物并非只是哄小孩的玩意儿？或许，爸妈的工作，真的和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有着某种联系？
“咕噜噜——”
肚子里传来的响亮抗议打断了我的思绪。饥饿感再次占据了上风。我舔了舔嘴唇，决定暂时把那些复杂的疑问放下。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回冰箱，打算等姐姐一起吃。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边缘，探头看向厨房。
姐姐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传来煎炒的香气。她侧对着我，挽起了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神情专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柔和，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冷静分析我“生存能力评估：低”的监护人。
“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姐姐头也没回，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我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头，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粉发小脸、穿着宽大T恤显得更加娇小的身影，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魔幻。
晚饭是简单的番茄炒蛋和米饭。姐姐的手艺一如既往地稳定。我们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饭。窗外的异响似乎又远了一些，只有偶尔掠过的直升机声提醒着世界的不同。
“你不需要在意什么，爸妈的工作未来你迟早会知道。” 姐姐夹了一筷子鸡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买什么菜。
我脸一热，埋头扒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还有，” 姐姐放下筷子，看着我，“你身上的灰和汗，还有这头发……吃完饭去洗个澡。自己现在能行吗？”
“能、能行！” 我连忙点头，虽然心里没底。但让姐姐帮忙洗澡？光是想想就足以让我原地爆炸。
姐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洞察了我底气不足的逞强。她没说什么，只是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想表现一下“我能自理”。姐姐也没拦着，坐在餐桌旁，又开始看她的平板。
等我磨磨蹭蹭收拾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姐姐已经不在客厅，她房间的门关着，里面隐约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赶紧溜进浴室，反锁上门。
浴室的暖光灯亮起，蒸汽很快氤氲开来。我脱下衣服，看着镜子里纤细陌生、比例娇小的身体，再次感到一阵眩晕和不真实感。这真的是我？这皮肤细腻得不像话，胳膊腿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腰身也……
我甩甩头，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带来些许慰藉。我试图像平时一样洗澡，但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首先是洗发水。我习惯性地伸手去够架子上我常用的那瓶，却发现……够不着。踮起脚尖，手臂伸直，指尖离瓶子还差一截。以前轻松能够到的位置，现在成了需要挑战的高度。
我蹦了两下，差点滑倒，连忙扶住墙壁，心跳加速。甜软的嗓音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轻哼。
然后是洗后背。以前轻松反手就能搓到的位置，现在手臂似乎短了一截，角度也变得别扭，努力了半天，也只碰到一点点，而且因为不熟悉新身体的柔韧度，胳膊差点抽筋。
最要命的是这头长发。粉色的长发被打湿后，重量和体积都增加了不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肩上，冲洗起来异常麻烦。我笨拙地揉搓着，泡沫经常迷住眼睛，冲水时水流也总是顺着长发流进脖子里，冰凉一片。
就在我手忙脚乱、跟湿滑的沐浴露和纠缠的长发搏斗，差点又一次在浴室里表演平地摔时——
“咚咚。” 敲门声。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沐浴露瓶子扔出去。
“小颜？” 姐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而平稳，“需要帮忙吗？我听到里面动静不小。”
“不、不用！我马上就好！” 我连忙喊道，声音因为慌乱而更显甜腻尖细。
外面安静了两秒。
然后，我听到了钥匙插入浴室门锁的声音。
“！姐！别进来！我真的——”
“咔哒。” 锁开了。
门被推开一道缝，温热的水汽涌了出去。姐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居家服，长发松散地披着，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饶有兴味的表情。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浴室地面（溅出的水、掉落的沐浴露），最后落在我身上——湿发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肩上，身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因为惊吓和羞窘而满脸通红，双手下意识地环抱在胸前，整个人像只受惊的、落汤的粉色小动物。
“看来是不太行。” 姐姐得出结论，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捉弄的笑意？她走了进来，反手带上门（没锁），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你、你出去！” 我又羞又急，甜腻的声音都变了调，想往后退，脚下却一滑。
姐姐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温暖有力，稳稳地托住了我。“小心点。” 她说，然后很自然地拿起了花洒，“转过去，我先帮你把背上的泡沫冲掉。你自己弄得一团糟。”
我僵在原地，脸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但姐姐的动作不容拒绝，她轻轻推着我转了个身，温热的水流随即冲刷在我的背上，冲走了残留的泡沫和尴尬。
“手抬起来。” 姐姐的声音就在耳边，平静得像在指导实验步骤。
我像提线木偶一样照做。她开始帮我清洗手臂和肩膀，动作比我自己笨拙的尝试要熟练有效得多。她的手指偶尔划过我的皮肤，带着些许薄茧，触感清晰，让我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么紧张？” 姐姐似乎轻笑了一声，水流声掩盖不住她语气里的那点促狭，“放松点。” 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我的上臂，“嗯，肌肉几乎没了，软乎乎的。看来变化是全身性的。”
“姐！” 我羞愤地抗议，声音闷闷的。
“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 姐姐理直气壮，开始帮我冲洗胸前和腹部。她的目光坦然，动作专业，但那种“专业”里，明显掺杂了更多观察和……评估的意味。“腰也细了好多，以前还有点小肚腩，现在平坦得很。这变化……挺彻底嘛。”
我紧闭着眼睛，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但姐姐的声音还是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来，低头，洗头发。” 她按住我的后颈，让我低下头。温热的水流再次淋下，她的手指插入我的发间，力度适中地揉搓着头皮，按摩穴位。不得不说，比自己胡乱抓挠舒服太多了。
“头发真多，还是卷的，自己洗会很麻烦。” 姐姐一边揉搓，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不过发质倒是不错，又软又滑……颜色虽然怪了点，但摸着挺舒服。” 她甚至揪起一缕湿发，在指尖绕了绕，“嗯，韧性也可以。”
我简直要崩溃了。这哪里是帮忙洗澡？这分明是产品评测现场！而我就是那个被评测的、羞耻度爆表的产品！
冲洗头发的时候，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姐姐用掌心轻轻托住我的额头，防止水流进眼睛。这个细微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动作。
“好了，冲干净了。” 姐姐关掉水，拿起旁边的大毛巾，从头到脚把我裹了起来，开始仔细地擦拭。“抬脚……嗯，脚也变小了，以前穿42码吧？现在估计38都不到了。” 她甚至蹲下来，捏了捏我的脚踝，“脚踝也细，跟女孩子似的。”
“我本来是男……” 我微弱地反驳。
“现在是吗？” 姐姐抬起头，挑眉看我，眼里闪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她站起身，用毛巾揉搓着我的头发，“不管以前是什么，现在从里到外，看起来、摸起来、听起来，都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哦，不对，是小不点儿。” 她特意加重了“小不点儿”三个字。
“不准叫我小不点儿！” 我试图瞪她，但在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毫无威力。
“好好好，不叫。” 姐姐从善如流，但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她帮我擦干身体，又拿来另一条干毛巾包住我湿漉漉的长发。“出去吧，小心别滑倒。我去拿吹风机。”
我被她半推半送地弄出浴室，身上裹着大毛巾，头发包着干毛巾，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脸上热度久久不退。
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姐姐拿着吹风机，耐心地帮我吹干那头漫长的粉色卷发。吹风机的嗡鸣声中，她不再说话，只是手指轻柔地梳理着我的发丝。
等到头发差不多干了，柔顺蓬松地披在肩上时，姐姐关掉吹风机，拍了拍我的背。
“好了，去穿衣服睡觉吧。” 她把一件干净的、我的旧T恤（现在穿起来像长款睡裙）递给我，“明天还有的忙。”
我接过衣服，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姐。”
姐姐没回应，只是揉了揉我的头顶，把我刚吹干的头发又揉乱了一点。“快去。”
我走回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洗澡的过程简直是一场精神上的酷刑。姐姐那种混合着专业、照顾、捉弄和毫不留情“评测”的态度，让我羞愤欲死，却又……奇异地，冲淡了最初那种对身体的极度陌生和抵触。
她好像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我：看，这就是你现在的身体，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有点……好玩？习惯它，接受它，然后该干嘛干嘛。
脑内，精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响起：【你姐姐的‘辅助适应’方式……非常高效，且极具个人特色。通过建立亲密的物理接触和略带戏谑的互动，她强行打破了你的心理隔离，加速了你对新身体的感官认知和接纳。虽然过程对你而言极具挑战性，但结果上，你对身体的排斥感和陌生感显著降低了。】
“这叫‘极具挑战性’？” 我在心里哀嚎，“这简直是公开处刑加精神虐待！”
【但从生存和适应角度看，】精灵冷静地分析，【她成功了。你现在还会因为‘自己是男性却拥有女性化外表’而感到极端的认知失调和行动困难吗？】
我愣了一下。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没那么强烈了。刚才被姐姐摆弄着洗澡时，那种羞耻感虽然爆棚，但更多是针对“被姐姐看到并调侃”这件事本身，而不是单纯针对“这身体不是我的”这一点。甚至在姐姐那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影响下，我开始有点……麻木了？或者说，被迫接受了？
“而且，” 精灵补充道，【她反复强调你‘小’、‘可爱’、‘像女孩子’，看似是调侃，实则是在不断强化你对自己新形态的认知，让你潜意识里开始以这个形态为基准进行思考和行为调整。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心理干预。】
我沉默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宽大T恤、粉发蓬松、脸颊还带着未褪红晕的“少女”，心里五味杂陈。
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平时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关键时刻又能毫不犹豫地冲进混乱，面对弟弟变成魔法少女这种离谱事件，还能用这种……魔鬼般的方式“帮助”适应。
她到底知道多少？爸妈又到底在做什么？
疑问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似乎没那么让人焦虑了。有这样一个姐姐在，好像再离奇的事情，也能被纳入“日常”的范畴，然后被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我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窗外，夜色更深，世界仿佛在混乱中找到了某种暂时的平衡点，或者只是在积蓄下一波未知。
明天，会怎样呢？
不知道。
但至少今晚，洗完了一个手忙脚乱又羞耻度爆表的热水澡，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了。
我闭上眼，粉色的长发散在枕畔，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香，和姐姐身上那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睡意，终于缓缓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