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然,我又再度降临在小小竹林里,也再度被悠长的笛声唤醒了。入眼是清竹、翠绿,烟雾缭绕,抬眸是白昼,星河皆隐去了。初醒时的场景便是如此了,而那笛声仿佛自我沉睡时就吹奏着,直至醒来,我方才大梦初醒地明白,原来竹林中又非我一人,他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我与他相识的契机并不在这里,或许以前在竹林中也只是我单方面的认识他,认识那个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的笛声——仅此而已。
我自那位阴阳师的庭院中离开已久,彼时我将月魔兔交托给追月神,口中说着云游,其实满心思绪无处打理,于是我在离去前久违地来到竹林中听了一曲。说来也巧,当我想祈求那位大人为我吹奏时,笛声在我开口前便响起了,他好像什么都知晓,却又默不作声。我与他向来是奏者与听者的关系,只是意外地在临别一曲中听出了些不舍与些许别的意思,但我却来不及思考,只能隐约记得剑客向来无情的事实,将他搁至脑后了。
月初上时,我踏进了冰凉的月光里,裙摆处也是惨白的月光,他们笑意挂在唇边,却总不如我在京都看得亲切,他们这样唤我——“辉夜”、他们也这样唤自己——“辉夜”。他们将自己镌刻进我袖口处的族徽上,将我的记忆宛若月辉的绸缎托梦唤起,都说月是静的,此刻我却在风的中央感受着风流动的汹涌。彼时我抬起手,扬起凝着月露的蓬莱玉枝轻点,点出淡蓝色星光在我身侧环绕着,风吹拂着及地的浅色裙边,素娥在耳边痴痴地笑起时,我就这样重生于飘渺如白昼的星河里了。
而我又是何人呢?不熟识的月魔兔伏在脚边舔舐时,我掂量起她脆弱的双耳捞进怀中,无知的双眸里满是天真,我倒是想将我的忧愁分与她。人人说逐月,逐月而长生,而月却羡人间,说的是如此吗?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知晓了真相,重回了月上,枯燥的乐声却依旧不能安抚稍稍躁动的内心,……想来便是乐声了。在盯着手中的竹笛紧皱眉头数日后,我再度提起宽大的袖边于柔软的云畔跳了下去。
如若你记得我是谁。
我于坠落时臆想了无数次重逢的场景,那应是月光重新铺满大地的时候,皎皎明月悬在夜空中,竹节上的麻绳也磨损了,几颗老的绿竹也染了斑,春意尚好,最不济他想不起匆匆过往的过客之一,我也想将深埋在心底的谢意诉与他。可是才睁开眼时只是满眼素白的融雪,想来是莽撞着、连时节也未打探好,哀叹声还未出口,便被笛声抢了先,他站在竹林中央,合眸沉浸在吹奏中,于是我缓步,盛着久别重逢的笑意,带着星点、带着晨曦的月光走向了他。
“不论你是否记得我,我都想要和你说,谢谢你……还有,你的笛声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