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门口依旧热闹,林诺靠在躺椅上,盯着一点点脱落的墙皮,总是忍不住用手扣下来,再露出红彤彤的砖石。
下午,整个人都是困倦的,林诺将两双鞋收好,羽绒服很厚实,穿在身上总会让人感到心安。
林诺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林清雪为何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明明前几天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靠在躺椅上欣赏着夕阳,耳边传来与众不同的脚步声。
除了夜晚,白天的脚步很杂,很乱。
要么听不到脚步,要么很沉重,而这种脚步很轻盈,走起路来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但却可以在茫茫脚步声中拥有极高的辨识度。
林诺坐起身,走在小卖部门口的人是墨鱼。
她还是穿着那套黑色的呢绒大衣,唯一不同的是套上了一层白色的围巾,脸蛋肉嘟嘟的裹在围巾下面,整个人气色不错。
见到林诺,态度也变得柔和一些,想来也是的,谁会对自己的房东甩脸色呢?
“墨鱼,从公园回来了?”
“嗯,很漂亮,在公园坐了一下午,画了几张素描。”
说着,她打开挎着的包包,从里面取出几张白纸摊开。
上面画着枫叶的素描,林诺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什么好坏是非,只能作为外行人细细揣摩,看到最后再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牛逼。”
“谢谢,随便画了几张,当做兴趣去学的。”
顿了顿,两人间总感觉缺失了什么,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
林诺将窗口的零钱收好,顺手清理下灰尘。
“林诺,你这里有没有我的快递,一张显卡,男孩子应该很懂显卡吧?”
“显卡的确有,不过显卡这东西,我平时也不怎么关注,电脑也都是乱配的。”
林诺取出窝藏在货架最下面的那张显卡,他看不懂配置,可单从外包装来看就觉得不便宜。
“对了林诺,小卖部卖不卖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额...还是算了...”
她说到一半,掩嘴咳嗽几声缓解尴尬,拿着自己的显卡,就朝着家的方向走。
“你回去要是看到老鼠抓住了就给我打电话。”
林诺还没忘记补充一句,这句话好似有魔力一般,让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墨鱼又转身走了回来,面色多了几分担忧和害怕。
“你说,万一我开门,老鼠往我身上爬怎么办?”
“当然是把老鼠甩掉啊?”
“可是...”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要买这个?”
林诺从货架底拿出两包“苏菲”卫生巾,一袋夜用,一袋日用。
当他拿出来的那一刻,墨鱼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虽然这种事有些难以启齿,但生理方面需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诺不能理解为什么买这种东西不能大大方方的去买,就像是饿了去吃饭,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觉,来姨妈就买姨妈巾。
男同志也许不好意思,但墨鱼为什么要这样?
不理解,林诺表示不理解女人的思维,也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单身三十年吧?
“请给我一袋夜用的。”
“直接拿走吧,钱算我账上就行。”
“不了吧,我没理由白拿你东西。”
“家里进老鼠也算我的问题,本来想请你吃顿饭补偿一下的,可我现在要看店,也只能用这些小惠小利来补偿你了。”
“那好吧,谢谢你。”
“不要总是把谢谢挂在嘴边,太生分了。”
“诶?难道我们不是才认识不到三天吗?”
“你要在这里生活三个月,时间也不算短,免不了以后经常见面,如果总是这么生分,那也太累了。”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说了。”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好像自从看房那天过后,林诺就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
她笑起来挺好看的,眉毛弯弯像月牙,总会带着小酒窝。
林诺也感觉心情变好了,和她交流就像高山流水,倘若和林清雪对比,林清雪又像是沙漠中的瀑布,阻挡不及,但又来得及时。
她拉上拉链,收好了那一袋卫生巾,表情又恢复如初。
“我能在门口坐一会吗?家里暂时不想回去。”
“随便坐,如果你觉得太晒了,可以进来坐坐,里面还挺舒服的。”
“不用了,我就在门口坐着。”
她将显卡放在一边,林诺从屋子里搬出两张小马扎,她坐在左边,林诺坐在右边。
林诺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好像有些问题问出来会招人烦,可是不问,又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也许,能心平气和这样聊天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林诺清了清嗓子,他转头看向墨鱼,她正拿着铅笔,对照着自己放在花盆里的黄色郁金香素描,认真的模样让人不想打扰...
“墨鱼,能聊聊天吗?”
“嗯。”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我觉得你不像缺钱的人,为什么会看中我的这套房子呢?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她没有停下手上的笔,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因为你的房租便宜,离附近公园,医院,学校,地铁站都很近,所以综合考虑,虽然住房环境没有那么理想,但比起市中心的嘈杂,我更喜欢安静的生活。”
因为安静吗?林诺对这个答案表示理解。
他也讨厌混乱嘈杂的环境,所以去酒吧也是偏向于清吧一类的。
林诺睡眠方面一直都有些问题,失眠的状态下,不喝点酒麻痹自己,想快点睡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冒昧问一下,墨鱼是学艺术类专业的吗?”
“没,我主修金融,画画是兴趣爱好,平时还会拉一拉小提琴,一般上午或者傍晚的时候会练一练。”
“感觉你什么都会一点。”
“嗯...可我不会换灯泡。”
“那种活应该交给男人去做,你的话容易受伤。”
“男人做就不容易受伤吗?”
她反问一句,又将这个问题抛了过来:“男人皮糙肉厚的,磕磕碰碰很正常,女孩子如果出事,伤到哪里了,还是比较严重的。”
“可是,什么事情都不是刚开始就会的,总需要一个磨练的过程,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换灯泡,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会画画,拉小提琴,所以我觉得你这个说法有些牵强。”
“嗯,你说的逻辑清晰,字字在理,我被你说服了,以后换灯泡这种事,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自己学习,就不需要因为这点小事和我打电话了。”
她停下了笔,没想到林诺会这样说,但转念一想事实的确如此,也没有说些什么,继续手上的素描本。
两人坐了许久,太阳直晒还是有些热的,林诺已经注意到她额头流下的汗水,她脱掉大衣盖在腿上,或许不经常锻炼,失去了大衣的掩盖,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
林诺也脱掉了羽绒服盖在腿上,此刻素描也已经完成,郁金香就像完美复刻在白纸上,只是少了上色的步骤,所以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有些小小的压抑。
“林诺,这花是你买的吗?”
“不是啊?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男性还是女性?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的,没关系。”
“女性,是我的一个朋友,偶尔会逛逛街。”
“下午逛街的时候,她送给我的,趁着绿灯,直接翻了栅栏,越过马路去对面的花店买给我的,太危险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色郁金香,意味着开朗,财富,珍贵,胜利。”
“也许,她送给你这支花,是希望你每天都开朗乐观的生活,积累财富,注重珍贵的友情,无论是事业还是学业上都能取得胜利吧。”
“原来如此,她说看到我很丧气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她想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没有能力送出同等价位的礼物,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太多,但是她却很生气,我不能理解。”
林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这些话有可能从墨鱼这里得到答案,同为女性的她可能更加理解林清雪的心里想法,自己就只能这样呆呆傻傻,浑浑噩噩的过着,好像有些时候犯糊涂,也会带来痛苦。
可墨鱼有些呆住,她放下素描本,看着那朵随风飘荡的郁金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是很了解你们的关系,没有办法给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
“没事,你就说说主观想法。”
“我觉得,她送你生日礼物,只是单纯的纪念你们之间的友情,不需要你的回礼。反倒是回礼,让你们的友情变了味。”
“也有可能是林诺你最近受了什么挫折,很悲观,她想开导你,鼓励你继续走下去,希望送你一份珍贵的礼物来刺激你,给你继续走下去的动力,然后期待一份更好的回礼。”
“她不要我的回礼,只要我以后也能参加她的生日。”
“这...算了,与其问我这个外人,你不如直接去咨询本人呢,可是从你们的相处模式来看,我认为她是真的关心你,拿你当朋友去相处的。”
“朋友...”
林诺咂咂嘴,两人车祸至今到现在,没少相处。
林清雪对自己心里一直存在愧疚,这份关心,究竟是出于对自己的愧疚感,还是真心拿自己当朋友呢?
林诺不知道,如果林清雪是男人,那有的话可以挑明了问,挑明了说,说一不二,说啥就是啥。
可她偏偏是个女人,总会给自己暗示,让自己去猜,林诺不喜欢这样。
不过也无所谓了,无论林清雪怎样看待自己,林诺心底至少还是拿她当朋友的,毕竟两人间可是过命的交情,物理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