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台阶上,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才发现打火机没油了。
我烦闷的把打火机丢进垃圾桶,看着那有残缺的单子,心里有些悲伤。
单子上看不出具体的日期了,可根据其他的单子来看,很有可能是几年前的。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将死之人,还在为了孩子去谋生活,燃尽最后一点生命。
如果说,现在这样的病情在医院去治疗,大概也没有治愈的能力,之所以从医院回来,想必放弃治疗,将最后一点点时间留着陪伴孩子。
我看的很开,也许我和苏芷月母亲的交情不多,对她的离去,其实没有那么难过。
我并不担心苏芷月母亲某天晚上会离开这个世界,我只担心她走后,苏芷月要怎么安排。
其实,无非也就那几种。
印象中,苏芷月的爷爷奶奶因为身体原因早就不具备扶养能力,要么去亲戚家,要么会被有能力的家庭收养,最差的情况有可能去孤儿院。
我不喜欢这样,很难对一个将要无父无母的孩子视而不见,她才十岁,才是刚上小学的年纪,我怎么可能放心的让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去独自面对这个复杂的社会?
当然,我没有那个责任...只是出于内心的选择,能和这孩子相识,也算缘分一场,更何况林清雪还对这孩子很爱护。
我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清雪,怕她的不理智去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
中午的太阳很晒,就算天不热,我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楼底下。
收起单子,我打算先回一趟小卖部,墨鱼却突然叫住了我,我回头,只有她一个人。
“林诺,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这话怎么讲?”
“你刚刚找东西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一直不太对,清雪已经把苏芷月的情况和我说了。”
“是吗?”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抽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但心里不太想和墨鱼说这件事,我知道她大概率会告诉林清雪。
可她有些按耐不住的样子,我知道以墨鱼的性格,恐怕和林清雪一样,都对苏芷月的事情很感兴趣。
“林诺,知道什么的话,告诉我呗。”
“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
“你刚才走的时候,拿了张单子对吧?”
我佩服墨鱼的洞察能力,心里的顾忌始终无法消散,于是我不吱声,自顾自的绕开她走向小卖部。
“林诺,你等下!”
她穿着拖鞋,走的却比我更快,眨眼睛又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不想让清雪知道对吗?”
“你觉得呢?”
“你有意识的避开我和清雪,说明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个人,虽然我同情苏芷月,但我跟那孩子不熟悉,也没有多余的经济能力去帮助她。”
“你要我怎么信你?”
她作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见我嘴里叼着烟,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上去就很贵重的打火机,趁我还没反应过来,烟就已经替我点上了。
我活了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主动帮我点烟,她收起打火机,然后笑着对我说。
“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相信我的资本,可我一向言出必行,这点你找身边的人求证呀,你就趁着一支烟的功夫和我聊聊嘛,就和讲故事一样。”
“你一个女孩,哪来的打火机?”
“谁说女孩就不能有打火机的?日常生活中要用到火的地方很多的。”
“行吧...你真想知道,我就和你说,但你不要告诉林清雪。”
她点点头,陪我坐在石阶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把单子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我和林清雪如何认识了苏芷月,她的家庭,母亲的病情全部解释了一遍。
墨鱼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从头到尾没有打断我,偶尔会点点头。
她听完,默默地思索着,好似在考虑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最后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林诺,为什么这件事你要瞒着清雪呢?”
“她从第一次去苏芷月家,就已经有了要花钱帮助母女俩的念头了,她目前才十八,哪怕比一般人要有钱的多,可要帮助母女俩终究是个无底洞,她负担不起。”
“这单子应该是几年前的,苏芷月母亲几个星期前就放弃治疗,把时间都花在了苏芷月的身上,林清雪要是知道了她的病情,我害怕她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拿自己的钱去帮她妈妈看病,可这样做能改变结局吗?改变不了,既然结局是注定的,不如早点考虑苏芷月以后的生活,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墨鱼有些惊讶,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很客观,可能在别人眼里更加冷血。
对一个人而言,理性往往会改变事情的走向,最终达成目的,感性的去做出选择,最后影响的只会是自己。
我不希望看到林清雪作出冲动的决定,然后在医院告别的那一天伤透了心。
“林诺,我觉得你的看法没有问题,哪怕是我和清雪,没有家庭的支持,想要去帮助母女俩很困难,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注定的事情,这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坐以待毙,连一点改变的行动都不去做。”
“你...”
“我知道,无能为力是事实,我会听你的,帮你保密,不告诉任何人,然后顺其自然就好了。”
墨鱼低着脑袋,情绪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拖鞋。
风轻轻撩拨起她耳边的发丝,不经意间刮在我的脸上,我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对她有了新的认知...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鼻子有点痒。”
“那我先进屋了,等会你上去和清雪聊聊天,然后就回去吧,天越来越冷了。”
“我知道。”
她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三十年我保持单身,但不是没有关系好的女性朋友。
她们从来都是劝着自己戒烟,可今天主动点烟的女人,她是第一个。
也许是第一次,她的手法很生疏,差点点着了我的胡渣,可我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她们总会在不经意间给我一些小小的感动。
...
我又在楼底下坐了大概五分钟,直到那支烟抽完,我才起身上楼。
单子已经不能还回去了,还回去会被林清雪注意到。
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苏芷月,因为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办法接受将要无父无母的事实。
门是虚掩的,我轻轻推门走进去,林清雪还在卧室和苏芷月讲故事。
苏芷月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那根鸭腿小口小口吃着,吃的很文静。
我没有打断两个人的快乐时光,于是悄悄的坐在林清雪的旁边,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于是继续讲着她在大学时候遇到一些好玩有趣的东西。
她说大学里有一只胖橘猫,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只英短,几个月后,学校里多了一窝小猫,最后学校里的猫越来越多了,老师们开会决定请人来把猫咪抓走,可惜猫咪很狡猾,连续几个星期只抓到了小猫,狡猾的胖橘猫一直没有落网,后来学校觉得这些流浪猫在学校里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相反和学生间的关系很好,就在学校社团活动楼的后面设了一个流浪猫基地园,现在学校里经常可以看到猫咪在某个地方晒太阳,撸它也不还手。
我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拍了拍林清雪的肩膀。
她转过脑袋,面色不悦的看着我:
“你有事情就先走吧,我在这等阿姨回来。”
“行,那你走的时候去小卖部和我说一声。”
我先一步离开了苏芷月家,心思还在想苏芷月的事情。
有些时候,我挺羡慕有家的人,家是因为有人才有家,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我想起以前公司里的老王,他是企划部的经理,三十九岁,闺女都已经小学六年级了。
有次出门去吃饭,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街上散步,看到父女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也会很难过。
那时候我会想,以后有孩子,一定要生个女孩,哪怕是黑心小棉袄也无所谓。
...
我在小卖部躺了一会,转眼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收拾好窗台上的零钱,我又顺走了一个打火机,肯定不会白拿,每次拿走都会主动付钱的。
我去街上买了些菜,在外面吃了太多次,偶尔想主动给自己下一次厨。
我自认为厨艺还是蛮不错的,上辈子寒暑假闲的没事的时候,奶奶总会拉着自己,说以后男人成家立业,自己和老婆总得有个会做饭的。
我想吃萝卜,路过菜市场买了些青萝卜又顺手买了点五花肉和粉条。
路过蛋糕店,又买了些奶油泡芙和榴莲酥,如果林清雪还没走的话,等会给两人送上去。
我回到小区门口,两手拎着塑料袋,以至于手机响了,都没有多余的手去接电话。
我将菜放在路边的长椅上,拿出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墨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