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门口站了大约一分钟，才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心中除了那一份小小的悸动之外，就再也容不下其他情绪了，可那一抹单调的色彩很快又被现实硬生生的抹杀掉。
我从储物间取出一瓶爷爷不知道囤了多久的天之蓝，回到餐桌，墨鱼和苏芷月已经分好了碗筷。
我坐在桌子的最末端，将容易够到菜的位置让给了她们，接着自己又取出一只小杯子，倒了半杯白酒，迟迟未动筷子。
在她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不会动筷子的，至少在我看来，理应如此。
“月月，你妈妈几点下班啊？”
“不知道，妈妈下班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会很早，有时候会特别晚。”
“那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来这里一起吃个饭吧。”
“好。”
苏芷月点点脑袋，从羽绒服的内侧口袋取出一部说不上牌子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等待的时间变得有些煎熬，我盯着墨鱼的伤口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也就放心了。
“电话打不通...”
“再打一个。”
她打开了免提，电话那头又是熟悉的音乐声，过了好一会，直到林清雪端着汤送上餐桌，电话都没有打通的迹象。
“月月，你妈妈最晚的时候是几点回家？”
“我...我不知道...妈妈告诉我，说如果她很晚没有回来，就不要等她了，自己睡觉，反正第二天早上妈妈肯定会在家的。”
我对现状多了几分担忧，墨鱼揉揉她的脑袋，对苏芷月的家庭感到同情。
不过世界上又会有多少个苏芷月呢？想必会有很多，但她很幸运，至少碰到了林清雪她们这些关心她的人。
“人齐了就吃饭吧，不要放不开，就当是在自己家。
不够吃的话，我再出去买两个熟菜。”
“够吃了林诺，四菜一汤还不够咱们四个人吃的吗？”
林清雪打断了我，她又拿来四个碗和电饭煲，分别为我们盛了一碗米饭。
她的心情不太好，也许是我刚刚在厨房的那番话惹她不开心。
我坐在最边缘，一边喝酒，一边吃着凉透的油炸花生米，就连这晚饭也早已经没了什么胃口，此刻的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这种情绪从何而起？为什么我看到林清雪会觉得很尴尬...？我不知道。
“林诺，给我也拿个杯子。”
“嗯。”
“我...我也要一个...”
我又取出两个小杯子分别递给墨鱼和林清雪，分别给她们倒了小半杯。
只剩下苏芷月呆头呆脑的扒拉着米饭，丝毫没有察觉到饭桌上诡异的氛围。
“墨鱼你也要喝？”
“嗯...你们俩都喝，我也跟着喝一点咯...虽然从来都没有喝过白酒。”
她端着酒杯，小心翼翼的闻了闻，觉得那味道太冲鼻子，思考片刻，好像下定决心一样抿了一小口，接着表情就像吃了柠檬一样扭曲的不得了。
“墨鱼，你喝点啤酒就行了。”
林清雪将她杯子里剩下的白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满满一杯，我不禁为她感到担忧。
我之所以晚上喝一点，是因为睡眠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不喝点基本上要到后半夜才能睡得着觉，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因为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工作上，自然也就不需要借助酒精来催眠自己。
那林清雪今晚这个样子又是图什么？
“你晚上不要喝那么多...”
“你管我？”
“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说你喝了这么多，到底图什么？”
林清雪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心底一阵发毛。
许久，她才夹起一块松花蛋，一边吃，一边看着我说：“心情不好。”
“你心情什么时候好过？”
“上午的在林荫小道的时候，我心情就特别好。”
“那你为什么现在心情不好？”
“...”
她没有回答，也许根本没有答案。
我不再去想...即便脑海中已经幻想了无数种可能。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喝着，碗里的米一点没有动，一杯酒却不知不觉的，消失不见了。
她脱掉那身白衬衫，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衬衣，脸色肉眼可见的红，她拿过酒瓶，我看不下去，只好一把夺了过来，盖上盖子，将那半瓶酒重新收好。
“不要喝了，吃饭。”
她撇我一眼，墨鱼也感到桌上的氛围有些紧张，她拉了拉林清雪的手，林清雪转过头，看到苏芷月有些惶恐的表情，于是又咳嗽几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她夹菜。
“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没事，月月多吃点。”
......
饭后，我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碗筷全部丢进了刷碗池，墨鱼自告奋勇的要帮我刷碗，我没有拒绝，虽然说她是租客，可这座房子的氛围，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也就只有厨房了。
她晚上没少吃，将那些碗筷轻轻放进洗手池后，毫无征兆的打个嗝。
“墨鱼，碗筷放进来，然后你就去洗漱吧，碗我来刷就行。”
“可是...”
“你不是学音乐的吗？洗洁精对你的手不好，我好像没见过哪个音乐家的手很粗糙。”
“林诺，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对我说。
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解释。
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她拿我当朋友，帮助朋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墨鱼，我们是朋友对吧？”
“嗯，林诺平时很照顾我，而且也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帮朋友做点事不是很正常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带有某种企图？实际上无论是你，还是王朝阳，我都会真心真意对朋友好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
“朋友间用得上回报这个词吗？”
“额...好像用不上。”
“你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就弹钢琴给我听吧，我其实还是蛮喜欢这些乐器的，可惜我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没有那个能力供我去学乐器。”
“嗯，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弹钢琴给你听~”
墨鱼笑着对我说，从她身上我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单纯，这是林清雪不具备的，从她回来到现在，我只能从她身上看到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实说，她那个样子我有点难过，只是，我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去替她感到难过。
我将刷好的筷子控水，然后接着开始刷锅，墨鱼就站在那看着我，没有丝毫要离开的念头。
“林诺，你有感觉清雪今天心情不好嘛？”
“嗯，不然她不可能喝那么多。”
“你有什么头绪吗？”
“头绪？”
我愣了愣，说实话头绪不算多。
我在厨房因为口误的那句话，看不上来她有多难过，所以心情不好的因素可以有很多种。
比如想到自己从美国回来后，父亲注定要患上肺癌，比如自己迟迟不愿意答应她的要求和她一起去美国。
也许又是因为其他原因呢？可能是我林诺太自作多情也说不定呢。
“没有呢...”
“林诺，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清雪是什么关系呢？又是怎么认识的，毕竟你俩看起来关系还蛮不错的。”
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到现在。
我不敢说自己是她的朋友，怕配不上她。
至今为止，林清雪和自己接触的理由分为两种，基本上可以对半开。
一半是对自己的死感到愧疚，一半是考虑到今后的商业计划，把自己收纳为她的棋子。
她对我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这两点去实施的，我不敢说在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看作朋友，但至少自己是有的。
“我们俩的关系，我只能说不是陌生人。”
“什么意思？”
墨鱼歪歪脑袋，对我的说辞感到不理解，这也正常，因为我也不理解自己和林清雪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微妙关系。
“就是字面意思，陌生人以上，朋友以下？大概这个样子吧。”
“哦...可是我感觉不太像。”
“怎么说？”
“因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话，你们又怎么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呢？”
“一起吃饭喝酒又不一定非得是朋友。”
“那一起下厨准备晚饭，这种事不是朋友也能做到吗？”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又想起来，林清雪的那句，如果自己有本事追到她，她心甘情愿会和自己走。
大脑此刻就像融化成了脑浆，让我久久不得思考。
“林诺，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啊，你自己不清楚的话，只要把这个问题抛给清雪不就可以啦？”
我将最后一个碗收拾好，墨鱼说的没错，只要问她就好了。
关上厨房的灯，林清雪正在主卧和苏芷月聊天。
她和苏芷月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笑的很开心，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已经很晚了。
“你先醒醒酒，我送月月回家就下来找你，有点事想和你聊一聊。”
她没有理我，反倒是苏芷月先一步脱开了林清雪，进一步朝着我这边走来。
“姐姐...我先回家了。”
林清雪没说话，坐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像，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心情不好，犯不上这个节骨眼去招惹她。
我带着苏芷月出了门，上了二楼，分别时，苏芷月抓着我的手，看上去欲言又止。
“哥哥。”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嘛？”
她点点头，眼里泛着泪花。
“下午，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哥哥来找姐姐，他和姐姐吵架了，吵的很凶...”
“啊？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哥哥你去关心一下姐姐吧，他们吵完架后，姐姐一直黑着脸...虽然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她心情糟透了。”
“我会的。”
我看着她。
“我会问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