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不过...”
“今天苏芷月妈妈买了些菜送过来,你要不要来处理一下?”
隔着电话,我能听到她的失落和痛苦。
对于现在的墨鱼来说,无疑是最煎熬的时刻。
不能追逐自己的梦想,面对家人的不理解和强迫,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墨鱼的话,想必早就已经和家人妥协了,她又是抱着何种心情继续坚持下去的?
我有些不太放心。
“晚点我会去的。”
“好,我在家等你。”
墨鱼挂断了电话,王朝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有些心烦意乱的坐在他旁边,希望这位人生导师能给我一些指点,现在的我,早已经懒得动脑去思考了。
“你说我晚上要去吗?”
“你都已经答应了,为什么不去?”
他点支烟,夕阳渐渐落下,公交车站挤满了放学的学生,小卖部的生意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
我不理解王朝阳的意思,总感觉他话里有话,没有一次性说全。
“那如果她没有叫我去,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不去,不管,不问。”
“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我觉得你自己能想得开,首先这是墨鱼的家事,你不方便掺合,其次在我看来,你和林清雪在一起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在墨鱼最脆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虽然是没错,但女人都偏向于感性,更何况是墨鱼这样从小缺爱的十八岁花季少女,一不留神,你就把人家的心给带走了,等到时候人家喜欢你,你又不愿意负责,清清白白一个姑娘,你让她以后怎样去爱别人呢?”
“可是...她那种状态放任不管的话,你能放心吗?”
“墨鱼哪有这么脆弱?她要真那么脆弱,会离家出走吗?你拒绝了,明天你们还是朋友,你答应了,又不去,放人家鸽子,这个时候往往很容易记恨你,所以归根结底,我的建议就是你已经答应了,就去吧,也许你们之间还有一段孽缘也说不定呢,这都是命,命啊,唉...”
神神叨叨的,像个老神棍。
我没有理会他之后的闲言碎语,可王朝阳之前的那些话我不是没有听进去。
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长相一般,只能说不那么大众,有些耐看,被家里人逼着学会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生活技能,完全丧失了积极向上的动力,一心只想着摆烂养老,以后开个小卖部就安享一生,也许给孩子赚尿布钱的时候,会去给林清雪打工。
有一说一,我这样听起来和废物一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被人家千金小姐喜欢上?这不是纯扯蛋吗?
我感觉王朝阳在这一点上在逗我,我笑了笑,这人啊,总得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我在小卖部坐到五点半,王朝阳先一步开着他的小面包车回去了,钓上来的三条鱼还留着。
我去菜市场买了些常见的蔬菜,接着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女生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吃什么可以恢复心情。
百度给的答案是甜食,我又路过那家糕点房,老板对我已经很熟悉了,客气的和我打招呼,我干脆在这里办了张两百块的会员卡,又给我打了八折的优惠,买了些牛角面包,又订了一块水果蛋糕。一趟下来我总共花了250块钱,经济方面很不理想,就等着张海发工资的日子了。
可这钱不是乱花,我也没有多心疼,挣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不像上辈子,自己连一辆车都没有给自己买,一直开的都是公司的配车,结果还不是嗝屁了?
我不断宽慰自己,我说的是实话,是发自内心的。
手里拎着买来的菜和蛋糕,我站在门口敲敲门,墨鱼和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睡衣走来,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把崭新的菜刀,让我有些害怕。
“来啦?”
“你能不能先把手里的刀放下?”
她有些神情呆滞的看我,经过我的提醒,墨鱼将菜刀放回厨房,我这才放心大胆的走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甚至都没有开灯。
“墨鱼,你在切菜吗?”
“嗯...我想自己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菜。”
我走进厨房,墨鱼拎着一把看起来很轻巧的菜刀,她右手拿刀,左手拿着一本食谱,上面写着番茄炒蛋的制作流程,我从她手上拿过菜刀,墨鱼不满的看我,看我很快的处理好案板上的食材,撇撇嘴,其实我只是害怕她切到手指...
她不吱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很干脆的将一旁的蛋糕,递到她的面前。
“给你买的水果蛋糕。”
“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买蛋糕呢?”
“因为我百度了一下,百度内容说,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可以轻微缓解这种心情。”
“林诺觉得我心情不好嘛?”
“心情好才怪呢...”
她接过蛋糕,站在那像一个木头人,她转过身,做了一个搓脸的动作。
“好久没有人给我买蛋糕了。”
“你喜欢吗?”
“特别喜欢。”
“那也要等到饭后再吃,饿的话就先吃面包垫一垫肚子吧,晚饭很快就可以准备好。”
她从我手中接过牛角面包,取出一块轻轻咬上一口,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白色的奶油,墨鱼舔了舔嘴唇,很快吃掉了剩下半个,接着取出了另一只递到了我的嘴边。
“林诺,你张嘴。”
“我路上吃过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张嘴...”
“真的不用。”
“张嘴!”
墨鱼的音量提升了几分,我不敢继续违背她的意思,原来在我眼里乖巧的像个小白兔一样的墨鱼,生气的时候,居然比林清雪还要恐怖。
我只好张开嘴,叼着那块牛角面包,两口就将它吃掉。
“我和你一起准备晚饭。”
“不行。”
“为什么?清雪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什么我做不到?”
“这和林清雪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她咬着牙,我不懂小女孩的心思,有些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明脸上委屈的不得了,总要逞强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到头来伤到了自己,委屈却还要憋着,一直都不肯说。
我尽力保持着耐心,可我从来都看不得小女孩流眼泪样子,于是又取出了另外一套围裙,递给她。
“你之前自己切菜的时候,都不带围裙吗?”
“忘了。”
墨鱼站在镜子前,歪扭七八的系上围裙,我没有出手帮她,她将围裙系上又解开,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总算把围裙系到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样子。
我没敢起锅烧油,而是自顾自的往碗里打鸡蛋,同时注意着她切菜的动作,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切到手指,那样会影响到她练琴。
“墨鱼...心情不好的话,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说。”
“没有哦,我心情还蛮好的,尤其是现在。”
我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在她即将切到手指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手,左手食指还是没能避免的划了一道小缝,隐约可见的鲜血流了出来,滴落在番茄上。
“没事,划破一点不影响我练琴。”
我赶忙从她手里夺过菜刀,墨鱼死死的握住了刀把不肯松手,直到我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里没收了菜刀,眼泪才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
我没顾得上安慰她,跑到卫生间找到了医用酒精和创可贴,我将这些东西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我认为墨鱼自己可以处理好。
可是...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她还在哭,眼泪就没有停过,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一个在哭的女孩子,那晚林清雪哭着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如果在我眼前的是王朝阳不是墨鱼,他会像吐苦水一样,把所有的委屈和伤痛告诉我,但墨鱼就是墨鱼。
我伸出手,停滞在了半空,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既然我不懂如何让女孩子停止哭泣,那就一直哭下去吧,哭到累了,哭不动了为止。
“林诺...我可能要走了...”
她哽咽道,我心底有些失落,所有人都有要走的那一天,墨鱼只不过是早了一些。
“你想走吗?”
“我...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走!可是我妈妈来找我了...她说...她说要我主动去酒店找她,不然她会来这里把我接走...”
“墨鱼,也许你觉得这里的生活很好,可是回到上海一定会很差吗?那里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家人,你妈妈也不会再冻结你的银行卡了,你会过的更潇洒,自由一些。”
“不...林诺你不知道...我在上海没有朋友...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琴房里...一直在练习...用练习来麻痹自己...来逃避我妈妈的追问...她一直逼着我和清雪去美国...我不去...我才不去...我才不想活成她们理想中的样子...我...我要为了自己去活...!你知道吗?自从我来了这边,有了清雪,有了你,月月,还要那个王朝阳...我真的每天都很开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林诺你能给我答案吗?可以吗?”
她忽然发疯似的抓着我的衣服,我不了解墨鱼,甚至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过去,她的生活,所以才会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去给出自己无关痛痒的建议。
可此刻我再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建议了,用我爷爷的话来讲,能开导别人,是因为自己身在局外,开导不了的时候,就表明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她死死攥着我的衣服,哭个不停,我的心仿佛被刺痛了,这一刻,理智显得多么渺小...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抱住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想走,那就不走...不走了,像你当初逃跑的时候一样,继续逃下去,换个房子,或者去林清雪那边避难。”
“可是...我要逃到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至少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一直逃下去吧。”
“...”
她听了我的话,低声的哭,又很快没有声音,只是抓我的力气更大了一些,我知道她正在心里做出某种决定,可任何理智的决定,从不是在这样激动的情况下做出来的。
“墨鱼,不要想那么多,你去收拾桌子,乖乖等着开饭,好吗?”
她迟疑了片刻,擦干净眼泪,才乖乖的点头。
“嗯...我听你的,对不起...”
墨鱼略带歉意的从袋子里又拿出一块牛角面包,塞进我的嘴里。
“吃了这块面包,林诺你就原谅我吧!刚刚我太激动了...真的对不起...”
“没事的。”
我口齿不清的吃掉那块面包,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很笨,不会说话,不会安慰别人,但我不能在朋友最困难的见死不救,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墨鱼是否回上海,我都会作为那个见证人,一直陪她走到最后。
就算是祭奠我和她之间短暂,而又微乎其微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