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去敲得门,既然墨燕都没有办法走进墨鱼的心扉,那自己又怎么可能呢?
站在门外的我不禁有些惆怅,正应验了王朝阳的那句话,明明没有摆脱家庭的能力,偏偏还要斗争到底。
当然,我并不是说墨鱼一定是错误的,人被逼到绝境,迫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一个女孩子可以离开从小到大的家人朋友,独自到陌生城市生活,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再次敲响了墨鱼的房间,我听见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动静,有些担忧的叫她一声。
“墨鱼,你冷静一下...”
无人回答,次卧因为被墨鱼改造成了琴房,所以房间做了隔音处理,我又喊了一声,隐约听见房间内传来茶杯摔在地上炸裂般的响动,紧接着嘎吱一声,反锁的门敞开了一条缝隙。
“我进来咯...?”
我走进屋,老实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感觉这样闯进去很唐突,也不理解为什么墨鱼相比较于自己的妹妹,会愿意给我这样相识不久的朋友开门。
屋子里黑漆漆的,房间很单调,除了乐器和一些衣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即便改造成为琴房,可次卧的那张硬板床还是没有丢掉,墨鱼蜷缩在床的角落,抱着双腿,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林诺,把门反锁上...”
我听后乖乖照做,尽量满足墨鱼的要求,之后坐在床边,希望她可以走出这样悲观的情绪,和我好好的聊一聊。
房间内时不时还可以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毫无疑问是刚刚哭过的。
“你的事情,你妹妹已经和我说过了。”
“嗯...”
她呜咽的应了一句,之后便保持着沉默。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去安慰她,如果我宽慰墨鱼回到上海也不是一片黑暗,那想必她现在就会把我赶出门去。
可那些老套又庸俗的安慰,墨燕肯定都说过了,再重复一遍,更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房间静悄悄的,甚至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只有墨鱼偶尔会吸鼻子。
我听到身后墨鱼挪动了身体,她伸出双手,紧紧的抱着我,原本稳定的情绪,再一次爆发,眼泪止不住的流落下来。
我被她勒的有些难受,也觉得男女之间搂搂抱抱不太合适。
可我对墨鱼没有男女之情,我想墨鱼也跟我一样的想法。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林清雪以外,她就只有我这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现在就连她一直信赖的外公也没能站在自己这边,对我更多的是依赖和心理上的自我宽慰。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还在哭,口齿不清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这一刻,我好心疼她...
这种状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墨鱼总算停止了哭泣,我擦了擦自己被泪水和鼻涕打湿的肩膀,她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一言不发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许久,墨鱼总算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
“林诺,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还打算继续逃吗?”
“我不会再逃跑了。”
“那...你没有办法说服你妈妈的话,就要跟她一起回上海了,你要在年底跟林清雪一起飞往上海,其实你们俩闺蜜在一起搭个伴,也不坏对吗?”
墨鱼没有吱声,她闭上眼睛,呼吸也带着些许颤抖。
她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上,很轻,甚至完全没有用力。
“林诺,这个世界好虚伪...有些人生来平凡,有些人身居高位,有些人就像月月一样家境贫寒...可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路,你说为什么呢?”
“我们都没有办法主动选择自己的想要的人生,无论这个人是否富贵,平凡,穷困潦倒,其实对于这三种人而言,真正可以做到自由决定自己人生的人,又能有多少?”
“那林诺你呢?你难道不自由吗?不能自由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很可惜,我做不到...我以前的梦想是做一名医生,可爸妈一直想让我考公,你能理解吗?就像你一样,我也尝试着反抗过,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我并不是说所谓的反抗毫无意义,只是...我们不得不为了生活作出妥协,而那些无法实现自由的反抗,都是我们曾经不屈于生活的证明。”
“林诺,我的路在哪里呢...”
“其实你已经看到了不是吗?只是你没有勇气去正视这条路,因为不是你想要的。”
墨鱼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可以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无奈与酸涩的心情,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要回去接班,接受母亲的企业,因为她是长女,她有那个责任去支撑起这个家,还有照顾好她的妹妹。
墨鱼一直都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心里也可以理解她妈妈和外公决定的用意。
也许不久的未来,墨鱼就会像林清雪和王朝阳一样,以家族企业接班人的身上,去承担起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也许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也许会出于商业联烟,嫁给或者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虽然这一切都和我林诺没有关系,我最多,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去祝福他们。
去祝福他们可以找到自己的想要的幸福。
“对不起林诺,这件事给你添麻烦了。”
她小声的在我耳边说,我告诉她没事,同时松了口气。
墨鱼已经没事了,在和她的家人沟通一下,也许所有事情都会走上正轨。
可能今天她就要走了,不过房租我没有办法退给她,因为我身上已经没有钱还她了。
墨鱼总算松开了我,和我一起坐在床边。
我注意到床底下一滩玻璃碎片,也懒得拿扫帚,抽出一张纸一点点将那些碎片捏起来丢进垃圾桶。
同时带着略微欢快的语气和她聊天,希望墨鱼心情可以好一些。
“我看厨房里你准备了那么多菜,是准备晚上在厨房大干一场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
“你...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大干一场...”
些许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子,我注意到墨鱼脸上的一抹绯红,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的伸出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你什么都没听到!”
我被墨鱼这一系列动作搞的有些懵,轻轻拨开她的手,自然可以理解她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只是误会罢了,我不在意的。
“你要和你妈妈再聊一聊吗?”
“嗯,我会和她说清楚的...也许我真的应该和她回上海。”
“不过...谢谢你林诺,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以很低的房租收留了我,一直都对我很照顾,替我抓老鼠,抓蛇,包扎伤口,做饭,这些事情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你能记住我最好,记不住也无所谓,毕竟人这一生分分离离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不小心就把你给忘了呢?”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不服气我的说法,急于给出了反驳。
“可是,如果我们之间不去刻意的见面,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那我们就刻意的去见面!”
墨鱼不依不饶道,好似害怕着什么一样,她找来自己的黑色呢绒大衣,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这个送给你!”
“可是,这不是你外公送给你的吗?”
“已经不重要了...这个送给你,省得你天天揣着小卖部的塑料火机,用完就丢,这个可是有纪念意义的,而且在朋友面前拿出来耍耍帅也可以!”
我被她手上的打火机所吸引,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银白色的打火机上刻印着淡淡的花纹,微微泛黄的机身可以看出些许年代感,片刻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想要吗?”
“嗯,不过...我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你拿着这个打火机亲手帮我点烟,当时真的很感动。”
“现在也可以帮你点呀。”
墨鱼笑着打着了火,我也从烟盒里取出最后一只叼在嘴里,她小心的替我点燃,动作比起上一次要娴熟了好多。
她终将要走,回到上海那座欲望的城市,她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也许不出几个月就会把我忘记。
我想...这应该是她替我最后一次点烟。
明明只是相处了一个月的友情,居然会让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五点半了。
我和她相视一笑,一同走出房间,迈进了主卧。
墨鱼妈妈和外公商量些什么,还没等墨鱼开口,她妈妈率先开口说道:“墨鱼,我只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事实,妈妈答应你,只要你去美国修完所有课程,证明你有能力接班,以后你再想做些什么我都不会约束你的。”
“闺女,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反正都要回去的,也不差这几天了,让她陪我在这边过完年,等你那边把她的留学手续都准备好,再过去也不迟。”
外公又补充了几句,这是对墨鱼的让步,从而做出的妥协。
“妈,我会和你回去的,就等在这边过完年吧...”
她妈妈又惊又喜,丝毫没有想到固执的墨鱼会这么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妈妈会尽力满足你的。”
墨鱼摇摇头。
“既然来了,就在这吃个晚饭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