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气息...”
克伦希尔皱眉,按着剑柄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腐败之魔神的。唔——”
他只感觉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松开剑柄,扶着额头,来自试炼之境中驳杂的记忆开始闯入他的思绪中。
那只是如浮光掠影般的几个片段。
风雪中行进的军团,无光的夜,血肉覆盖的山脉,天际间坠落的星辰,死亡,疫病,腐败...
以及灵魂深处的那股绝望。
啊哈——啊哈——
克伦希尔剧烈喘息着,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怎么了?”伊尔弥亚赶紧搀扶住了克伦希尔。
而克伦希尔用力摇了摇头,紧蹙着眉。
“是试炼之境中所记录的,孤王——加布尔雷斯冕下的回忆。”
他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是新历前二十七年,放弃了治下领民,放任魔神眷属的杀戮,率领联军突出应许之地外,重创了腐败之魔神的...”
克伦希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前代勇者。”
“所以...你认为这东西和腐败之魔神有关系?”
伊尔弥亚又望向了巨塔那深入地下的底部,那狰狞的血肉脏器似乎状态不太好,而克伦希尔也看向塔底。
“孤王冕下离世前,曾有一个推测。”
他顿了顿,似是在斟酌什么。
“联军所重创的,不过是腐败之魔神的碎片。”
咚——
那位于塔底的脏器骤然如心脏般收缩了一下,粘腻的跳动声响起,一股腥风自塔底呼啸而来。
“当心!”
克伦希尔拉着伊尔弥亚向后一退,两人只被腥风的余波扫到,被扫到的衣角如陈朽了数十年般,变得枯萎而脆弱。
叮铃——嗡——
同一时间,有些耳熟的摇铃声响起,塔内墙壁上的魔力回路光芒渐盛,一道盛大的光柱自塔顶灌注而下,轰击在了那挣扎着跳动的脏器之上。
“好庞大的魔力!原来如此!”
伊尔弥亚惊呼,又快步走到平台边,向下望去。
只见光柱轰击后,那艰难跳动的脏器已经如败革般碎裂,大量腥臭的血液涌出,流淌在了堆满塔底的血肉之上。
而原本脏器所在之处,是一具如树藤般扭曲的巨大黑色骨架。
那狰狞的骨架了无生机可言,但那溢散的鲜血正发了疯般攀附而上,而底下堆积的血肉也在生长出粗大的血管,企图将骨架缠绕。
“底下这东西,虽然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克伦希尔来到伊尔弥亚的身侧,观察着底下开始疯狂蠕动的血肉。
“但它给我的感觉,和孤王冕下击溃的所谓‘腐败之魔神’如出一辙。”
“那东西很强...”
伊尔弥亚皱着眉头,细细感受着那物体所散发的气息。
“不过,它没办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为什么这么说?”克伦希尔发问。
“我想,在要塞被突破时,有人在尝试击杀这东西。”
她指了指那些不断生长的血肉。
“但是,就如你们的孤王冕下失败了那样。这被认为是‘腐败之魔神’的东西是无法杀死的。”
“是的...当时的联军拼尽所有,也没办法阻止腐败之魔神复生...”
克伦希尔回忆着自己所翻看过的,秩序圣殿所记录的卷宗。
“直到最后,当时白塔的十四位传奇施术者,将不断复生的魔神遗骸,通过空间法术放逐到了数万里之外,使其远离应许之地...而他们最终也没有回来。”
“第三纪的这些人,选了一个直接的做法。”
伊尔弥亚又指向塔的顶端。
“他们嵌套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封印阵,将这具遗骸尽量保持在了被杀死的状态...当复苏即将完成时,再在最脆弱的时候自动摧毁它...当然,这对你们的魔法水平来说,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它威胁到我们?”克伦希尔发问。
“你想下去看一眼都没问题。”少女打趣道。
“呃...我才不想下...嗯?”
“又怎么了?”
少女正要起身,却看见克伦希尔正直勾勾地望着下方。
克伦希尔却没有答话,只是咽了口唾沫。
“你在看什么?”
少女循着克伦希尔的视线望去。
那些不断生长又不断溃烂的血肉,在攀附上黑色骸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一个地方。
在那形似颅骨的地方,闪过了一道刺骨的寒光——
一柄银白色的朴素长剑,深深地钉入了那黑色骸骨的头颅。
“一柄剑!”
克伦希尔低低地喊了一声。
“一柄剑?”伊尔弥亚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是一柄剑,怎么了?”
她转过头,奇怪地望向克伦希尔,却看见他再度咽了口唾沫,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喂...你到底在看什...”
“他妈的,这上面为什么会有圣剑的气息!”
克伦希尔罕见地爆了粗口,语气中满是惊疑与不可置信。
......
昏暗的巨塔中,前勇者阁下正沿宽大的悬梯行走,盘旋而上。
在克伦希尔的背上,伊尔弥亚正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着。
“哎。”她戳了戳克伦希尔的脸。
“嗯?”前勇者阁下应了一声。
“你怎么好像,完全不对那柄剑感兴趣了。”
少女侧过头,望着克伦希尔面无表情的侧脸。
“你不是说,它有和圣剑很相似的气息么?你刚刚眼睛都快瞪出去了。”
“是很像。”
克伦希尔停在一处缺损的台阶前,轻巧地一跃,跳过了这数尺高宽的缺口。
“这感觉很难描述...总之...很独特,气息上有些相似,但比起圣剑来说还差得多。”
听得克伦希尔的话,少女从虚空中点出一道魔法影像,模糊的光点,勾勒出了那柄剑的轮廓。
“确实...看起来分明就是一把制式长剑,上面也感受不到任何魔力。”
伊尔弥亚端详着那影像。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那么激动,好吓人。”她继续问道。
“假如你是一个溺水的人,你会放过一根手边的稻草么。”
克伦希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体谅一下,一直以来都在做着梦的我吧。”
“你这么想要圣剑,那为什么你又走了呢。”
“...”
少女好奇的提问,让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两人来到一个平台,此层的外墙已然破损,透过破损的外墙,两人向外望去。
高空中的风灌入高塔,吹得两人的发梢在空中轻舞。极目远眺下,两人已然看不清这灰蒙蒙的地下世界的边界。
“嘛...那毕竟只是像圣剑,我可不想为了一丝丝的感觉就冒风险。”
克伦希尔长出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十分轻松。
“因为一柄古怪的剑,去靠近那尸骸,蠢货才会那么做。”
“噗嗤。”
伊尔弥亚有些忍俊不禁。
“想不到我们的勇者阁下还挺稳重。”
“第一,我不是勇者。第二,这不算稳重,只是长了脑子。”
“说的也是...”
少女对克伦希尔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原本还感觉很奇怪,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遗迹里连一只老鼠都没有了。”
“要是刚才贸然下去,或许魔神您小姐就见到老鼠了。”
克伦希尔扶额。
“甚至和老鼠‘亲密无间’。”
“噫,快别说了,好恶心。”
在攀登此塔时,两人发现,部分层级的缺口中,那由银色符文构成的魔力屏障早已失效。
在失效的缺口处,还留有浅浅的血肉蠕动的痕迹。
再联想到那占满塔底的混乱血肉,那么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曾经毁灭要塞的上古之敌,在毁灭了要塞之后,搜罗了所有可供汲取的养分,陷于复生那具骸骨的无限循环之中。
或许是两人提出的“暗处的眼睛”假设被推翻,克伦希尔与少女的神色此刻都放松了许多。
他们所需要做的,只剩下赶紧逃生了。
“那么,向着传送阵,进发!”
“好嘞——”
两人沿着旋转的阶梯,继续向上行进,隐没在了黑暗当中。却不知,在那占满塔底的腥臭血肉中,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正缓缓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