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源渡靠墙而站，像是受审的犯人一般。
与之相对，褐发少女则翘起小脚、坐在一张紫檀木宝椅上。
那跟往常别无二致的坏笑，令他不免疑问：方才在自己怀中颤抖的女孩子，究竟被她藏到哪儿去了？
“真不是我不想回来，实在是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些天我连自己走路都成问题，只能卧床静养。
要不是甘雨小姐愿意用仙力替我疗伤，我估计还得再躺个把月，到那时候，你怕是连衣冠墓都帮我立好了。”
源渡将那天夜里、以及自己苏醒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给讲了出来。
锦囊、云雾、甘雨的照料、还有流云借风真君，一条不漏，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更没有对这些事实进行他习惯性的【艺术加工】。
这大概是他来到提瓦特大陆后，头一回如此真诚，真诚到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呵呵，你说，本堂主该相信你吗？”
胡桃冷笑一声，
“死到临头时，一口气得到两位仙人襄助，还受了月海亭那位秘书一个多星期的悉心照料，最后毫发未伤跑回往生堂，行秋那破小说都写不出这么离谱的情节。”
胡桃歪着头，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交叠的双腿来回晃荡，白袜与红绳修饰下的小腿弧线，美得像是天鹅的脖颈。
“可这就是事实啊……艺术作品需要逻辑，现实可不需要。
一个从不树敌的滥好人走在大街上，也可能会被一个单纯报复社会的疯子两刀捅死，没人能解释得了当中缘由。”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让他清楚认识到一点，现实，往往比虚拟作品魔幻百倍。
“……你举的这个例子，我不喜欢。”
胡桃放下腿，从宝椅上站起来，这嫌犯审讯的游戏，她也有些玩腻了。
“抱歉，我没有不敬生死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告诉你，哪怕听起来再不合理，这件事就是发生在了我身上，确实是仙人从凶手剑下救了我，还把我安置到月海亭去疗养。”
要用璃月人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自己比较有仙缘吧。
胡桃“唔咻”一声跳下椅子，绕着源渡兜兜转转，在房间里来回转悠起来。
“这后半段听起来，就更不合理了。堂堂璃月仙人，会一连几天什么都不干，贴身照料一位凡人？她图什么，图你这张脸吗？”
“也许是图我这张嘴也说不定。”
转身出手，一把抓住逮住正想吓唬自己的胡桃，源渡笑道。
“确实，为了让你闭嘴，那位仙人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两人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饭点了诶，你饿不饿？”
“还行，不太饿。”
“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是赔罪怎么样？”
“我的天，你的赔罪可真够廉价———所以，去哪吃啊？”
“就新月轩吧，万民堂虽好，但调味对我来说重了点。你上回给我订的新月轩外卖，味道就相当不错，也很合我的口味。”
此时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怕是根本理解不了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能从严肃的审问气氛中突然一转互怼、再从互怼一转今晚吃什么，他们的对话逻辑到底在哪里？
一如前述，源渡跟胡桃相处时，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倒霉的摄影师，正在非洲草原上扛着摄像机、徒步追赶一只几内亚狒狒，任他再怎么努力奔跑，也只能吃到一嘴沙。
但现在源渡学聪明了，不再当摄影师了，他决定直接去当另一只狒狒。
只要自己跟胡桃一样的思维跳跃、一样的逻辑崩坏，相处起来就会变得十分简单。
反正不用担心胡桃能不能跟得上来，她肯定能。
“嘿嘿，那可是新月轩，璃月档次最高的酒楼，就凭你兜里那两个子儿，能买得起几道菜式？还是我付吧。”
胡桃美目微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坏笑道。
毕竟在她理解中，源渡还是个刚从蒙德徒步到璃月的旅者，身上不仅没带多少摩拉，甚至还需要给她打工挣钱才能养活自己，怎么可能负担得起新月轩的消费？
“白桦。”
“在的，堂主。”
话音未落，便看见身着仪倌黑袍的年轻女子从门外走进来，向着胡桃行礼。
“到新月轩去，看看有什么时令的菜色，买上几份带回来，我们就不去店里了。”
说罢，胡桃正要拿钱，却见源渡抢先一步，直接将一整袋沉甸甸的摩拉塞进白桦怀里，沉得她险些没能拿住。
“辛苦你了，白桦，快去吧。”
这仪倌倒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望着这么一大袋钱，虽略受震撼，还是勉强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态度，从袋子里拿出些大面值的摩拉，向二人点点头，转身出门去。
目送白桦消失在视野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未出声的胡桃，抬头望向他，正色道：
“德安钱庄，还是北国银行？”
“什么？”
“德安钱庄的话，你把钱送回去，我试着帮你摆平，他们毕竟还是要给往生堂一个面子。如果是北国银行，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你到底在说啥啊？？？”
事实证明，伪装的狒狒终究不是真狒狒，源渡的思维又一次跟不上了。
“少给我装蒜，这么大一笔钱，就是去码头干十年苦力也赚不出来，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难不成是去抢银行了吗？速速招来！”
胡桃小手一挥，热浪袭来，青年侧目之间，唯见满目灵蝶飞舞，房间之内气温陡升。
源渡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护摩之杖死死抵住了咽喉。
“我我我冤枉啊堂主，我真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钱都是正当渠道来的啊！”
感受着那几乎要将皮肤点燃的高温，青年根本不及细想，直接高举双手行法国军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源渡还在思考着，该怎么解释这些钱的来路，却见少女已是丢下武器捧腹大笑起来，房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