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随着一道水柱喷射而出,小黑人马上就被淋得满身都是。她显然没有料到艾洛蒂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登时愣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随着水流流过,小黑人的皮肤为清水所洗濯,艾洛蒂也不禁有些惊讶:
对方露出了白嫩的皮肤,还有浅黄色的发丝。尽管脸上凄惨的神情使它看起来老去了很多岁,但是艾洛蒂只是一望,便知道对方之前一定是个可爱的少女。
本来应当天性注意自己的形象的少女,却又是如何放任自己变成如今这个灰蒙蒙的凄惨的样子的呢?
望向四周火烤过的世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艾洛蒂没有言语,她的心中充满了感伤。
而在被一泼水惊到之后,少女摇了摇头,内心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居然能够如此自如的操纵水,这样的人她之前闻所未闻……
“啊……忘记问你的名字了呢。”艾洛蒂有些尴尬的说:“我叫艾洛蒂,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艾洛蒂?听见这个名字之后,她却睁大了眼睛。
她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在来自鸢尾之国的陌生人们交谈的时候,她曾偷偷听过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们必须更快些,时间不等人。”
“陛下……何必呢?我相信,以艾洛蒂小姐的能力,国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唉……”
……
她的意识告诉自己,眼前的艾洛蒂,与之前的占领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来,她以为艾洛蒂一行人与之前犯下了罪行的那一伙,顶多只不过出身于同一个国家,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有千丝万缕……
她的心更加的沉下去。
“……你没事吧?”看着她久久不回应,艾洛蒂同样有些担忧。真是可怜的人!她感慨到。之前那场龙灾,改写了多少人的命运啊……
“我……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对方却低下头这么回答道。
并不是她不想向自己痛恨的人报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她的名字牵扯了太多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了。每当她想起那些过去的生活时,她的心中便充满了无穷的哀伤。
多美好的生活啊!身处于蓝天白云之下,呼吸田野间清凉的风——那时的空气,是有着一丝甜味儿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满是焦臭。父母的微笑,邻人辛勤劳作的身影,还有伙伴们自信的笑容,他们欢快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邀请她同他们一起分享生活,可是如今这一切已成为灰土……
过去幸福快乐的生活,反而在如今成为了毒药。每当那熟悉的称呼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她的心便剧烈的抽痛了。
“没、没有名字?”艾洛蒂有些意外。这可怎么办呢?虽然不知道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她总不能用“小黑子”之类的诨名来称呼她吧,尽管之前她看起来确实挺黑……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艾洛蒂继续赔笑道。
“称呼啊……”对方却若有所思的抬了抬头,然后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连代称也没有想出来么。艾洛蒂陪着她一起站着,感觉气氛格外的尴尬。
弹幕……
“叫她【老婆】(滑稽)”
“泡泡。”
“流浪者。”
“直播间成分复杂(悲)”
唉……都是一些开玩笑的话语。这样奇奇怪怪的名字,用在烈火中侥幸活下来的遗民来说,格外不合适……
忽然,她的脑袋里有了灵感,“对了,就叫你【新】好了。”
“过去的事情,如果感到痛苦的话,就请暂时放下吧。就算在这样困难的余烬里,也要开展新的生活,向世界展示生命的顽强啊。”艾洛蒂自信满满的说着。
“嗯嗯……”对方却回应的相当含糊。
艾洛蒂叹了口气,随即马上对眼前的旅客露出了笑脸:“新,如果不嫌弃,就请和我们一同前进吧……挽回这一切的方法,或许可以找到?”
新慢慢的点了点头。
艾洛蒂很愉快。她俯下身来,盛起一些水,准备带回去给齐星雨喝。而新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盯着她,眼睛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
新?真是可笑。
明明很熟悉的人做了那样令人憎恨的事情,可是——仿佛这些事对于她根本不算什么一般。
想要人去放下,想要人忘掉过去的痛苦,翻开新的一篇,可过去的痛苦又是怎么能就这样被随随便便的放下呢?“十世之仇,犹可报也。”何况,这仇恨离发生还过不了一个多月。
她厌恶着被赐予的名字,但她决定什么话都不说。她要静静的等待下去,想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才能说出那样冰冷的语句。
甚至,她想要剖开那颗心,去掂量它的重量,看看这其中包含的善恶,是否能逃过正义的审判。
她继续无声追随着艾洛蒂……
狠狠喝下一大口水之后,齐星雨的表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尽管那些烟雾缭绕的环境依然在挑战着她们的身体,但是有了新,她们便暂时不用担心了。新是这里的人,她知道该如何去寻找水和勉强能吃的食物,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有寻找到那传说中的金库了。
她们继续按照标记中大致的方向行进着。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路途上许多地方都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荒凉。大地冒着热气,燃烧着火,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生机,另她们为止惋惜。
不知经过了多少令人绝望的风景,远处终于出现了高大的轮廓。
这轮廓——艾洛蒂确还记得,那正是金雀花之国的主城的轮廓,之前在主城的时候,因为心心念念这她的任务,以及其他的一些因素的影响,她得以脱离队伍,好好欣赏了一番城市风光。到最后,虽然任务已经几近于无用,一切都已被改写——但那主城轮廓的样子,还是在无形中刻印在了艾洛蒂的脑子里。
“真是雄伟而绝妙的古城!”她赞叹道。
新随着她的叫喊声向前方望去,之间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高墙,墙壁已经为烟气所熏黑,形状也极不规整,上下左右都缺了不少,在微风中摇摇欲坠。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如同一座小山丘那样高大的城墙,生活于远处的山村的她,从来却没有到主城去的需求,也没有机会。
在平时,当一些见过世面的家伙们偶尔谈起主城高大壮丽的城墙,并为之叹息震撼时,她一直都是无感的。
就算是主城修的再高大,也同此生几乎不会与主城有多少交集的、他们这些乡村里的自在之人没有关系啊。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在一切已经化为灰土随风散去的时候,她第一次登上这主城面前的高峰,眺望着这残损的墙壁时,心中却充斥了复杂的情感。
一切都毁灭了。她的故乡、她的家宅、她的故人。但是,在废墟之中,这面高墙却依然孤独的挺立着,尽管墙下的事物大多已化为灰土……可是它还在挺立,就仿佛一座无言的丰碑,告诉后来者这段悲惨的历史,告诉他们:在他们的脚下曾经还有着这么一个城邦。
高墙方圆数百里范围之内,埋葬着一个已然远去的世界。
她的心仿佛被猛烈的扯动了,过去那些无所事事的想法骤然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哀伤,以及对这失去的故土的惆怅。
鸢尾之国……她的口里轻轻念叨着。这个事物,这她之前从未了解过的事物,看来注定与她在今后有着难解难分的联系了。毕竟,在人们都传说中,这毁灭的肇始:龙的诞生正是在鸢尾使团出访王都之后。而国家灭亡之际,鸢尾之国的征服者们又践踏了她们,而现今,同样是两位来自于鸢尾的……
就仿佛是一种宿命。
“新……?”看着新一直在沉默的望着那面高墙,艾洛蒂不禁有些担心起她的状态。她凑到齐星雨的身边,想要和她私下里商讨一下,可是对方反倒不以为然,摆摆手说:“没事的……谁让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这样的态度,艾洛蒂也没有什么办法。她用同样的眼神望着齐星雨,在之前开导过她之后,她的精神面貌的确有些改观。但是,同她共处越久,艾洛蒂的心中也便越忧虑。
总觉得……对方似乎比之前更加无所事事了,就像丢掉了灵魂般。严格来说,是有点“躺平”。
她的心仿佛还沉醉于树海之中,只不过身体在跟着她走罢了。这一路上她几乎一言不发,除了实在受不了这可怕的环境,剧烈的喘息过一会以外,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犹如木头人一般在那里杵着。
简而言之,就是摆烂了。对她而言,这场旅行有她没她都一样。同样的,这场旅行本身,对她来说也可有可无。
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艾洛蒂猛地晃了晃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晕沉了。不知何故,那股刚刚来到这片土地时身体所感知到的“历史的沉重”又开始若隐若现,在这里,每当回忆一分,都要用比正常思考多数倍的脑力。就仿佛这片土地被什么诅咒了一般……
她试图调整回自己的大脑。“寻找金库。”默念着这个目标,她拍了拍身边的两人,“继续前进吧。”
前面就是传说中埋藏有金库的、金雀花之国的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