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一直处于温和平静的状态,但察觉到她不同的人只有梅洛一人,晚餐时间很快便度过,猎人的餐饮很简单,就是烤肉还有蔬菜汤,加点果酱。
作为食肉类魔物的雪鸢,梅洛自是吃得很满意,不过安德似乎没什么食欲,稍稍吃了两口,就作罢,看着梅洛用餐。
梅洛不太清楚安德现在的情况是否需要担心一下。
emo可以,不吃饭怎么行…
“要不要我去找一下医生,”步入房间,梅洛看着身旁平淡安适的公爵,觉着是不是该带她做个检查。
不只是出于对她状态的关心,更是对自己的某种不妙感觉的担忧。
起初她觉得,贤者模式下的安德,平静而没有威胁,像个普通的甚至能说得上易接触的正常姑娘。
可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越发觉得,安德根本就不正常。
不是相对她平常表现的不同,而是似乎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
“医生…药师盟么…我也会治病,为什么要去找她们?”
低喃的话语如同她目光一般迷茫,欺身靠近,安德半跪在梅洛身前,拥住了她。
“是你的状态…唔…不,没事了,没事了…”
那拥抱更紧了些许。
梅洛意识到她现在不应该做那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公爵有在失智情况下保证自己安全的机制,她需要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全才对。
什么贤者模式,这完全就是失控模式。
“你很虚弱,是我做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微弱的啜泣声,脆弱的伤感牵动着梅洛的心神。
强制的占有,变为了依恋式的侵染,占有并未有分毫的减弱,而是越发强烈。
沉匿的强烈。
若先前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那现在就是暂熄的余烬。只需一点燃素,便可迸发出数倍于前的火焰。
【你不是说转化欲把她的情绪给消磨了吗,怎么我感觉她更危险了。】
心声的传递,得到了惊蛰的回应,这回应让梅洛汗颜。
【她只是消磨了最为桀骜的那面,现在看来,她只是用那一面来压制心底的色彩,转化欲给消磨了那层壳,留下的就…】
全是无保留的底色。
磨去了疯狂,只剩病态。
极度的依赖和顺从,却又不容违逆。
【你加油,我睡觉了,她要是不高兴没准又把我给抓出来,那种事可太难受了。】
【喂,有难同当啊,师父!】
【你已经有经验了,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
这是人话,她不是惊蛰最可爱的徒弟吗?
惊蛰留下这话,就没了动静,被强制切断联系的「缴械」效果,对现在是天平的她阴影挺强的。
逃避有时候是个不错的选择,惊蛰觉得这种时候,就很适合逃避。
安德没有去查看她的心声,可对她的感知无比清晰。
“你在害怕我么…抱歉…是我的不对…”
她开始道歉,温凉的感受自她指尖逸散,带着清香,带着甘甜,萦绕在她的身侧,缠绵在梅洛的鼻尖。
芳香并不浓郁,但难以断绝。
淡淡的甜,有些像…奶油?
绝对是花香,可,这是什么花,什么花?
“抱歉…抱歉…”
好多影子,看不清了,那是天花板,还是地板?
现在是落在地上,还是浮在空中?
恍惚,朦胧,飘飘然,灵魂剥离的怪感。
【我的名字是…梅洛…】
对,这是在迪兰尔的她的名称,继承了她师父的意志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欧丽安德·维尔斯?】
没错,欧丽安德,这个庞大帝国最年轻的公爵。
美丽而强大,桀骜不羁,却又脆弱无比。
欧丽安德,欧丽安德…
她是红龙与精灵的子嗣,拥有高贵的血脉,拥有古老的血统,自出生时,就已注定了不凡的人生。
她的父亲是优雅的莱亚·维尔斯公爵。
他死了,死在一场阳谋中,为救一城人,与天灾跳了一支无言的圆舞曲。
这是一个皇家的秘密,她不知道,直至时间沉淀让她发现端倪,迈上独自探寻的旅途,亲手挖掘出尘蒙的真相。
她的母亲是善良的艾雅·欧丽安德女士。
她沉眠了,与死无异,于灾难之中,她站在了她想守护之人的身侧,舍弃了长生种不灭的可能,化作了禁锢的枷锁。
对,欧丽安德…欧丽安德!
这不就是那一名为夹竹桃的花的英文?
“Oleander…”
她用自己世界的发音,轻声低喃起安德的名字,公爵母亲的姓氏。
与先前的夺取记忆不同,两片海洋完全交汇在一起,仅仅是一瞬,十来年,不,更长久的记忆便悉数成为了梅洛知晓的存在。
她在时间上微小的尺度体验了搂着她的这位少女的人生。
很丰富,很悲哀,与她的苦痛相比,可谓深厚得无法自拔。
善意与虚假的欺骗一次次地剥夺着她接近真相的权利,她的血亲、她的挚友、她的师长,以及她自己。
都在不停地给以她一个“美好”的期待。
对这世界的期待。
甚至成了一种习惯,一遭受苦痛,便将苦痛掩埋至心底。
留下一个强忍的自己,无法倒下的自己,性格多变的自己。
倘若她一直天真的本心,她又如何在这处处危机的世界,以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女身份,坐稳公爵的宝座?
在梅洛看来,那本就是荒诞的说法。
再善意的贵族,也是贵族,贵族从来不会是什么好人,是好人的贵族早已被自己杀死。
欧丽安德以坏人自居,她好不觉得这一说法有何错误,她如果不够坏,她就不会成为维尔斯公爵。
“我在…”
她在灾祸降临时,在自己的下属遭遇强敌时,以一座坚城的形象立于众人身前。
她只是想保护别人,那是她占有欲的来源。
因为失去过能保护她的人,因为被保护她的人伤害,她选择撇弃开旁人的信任与保护,转而成为蛮横的保护者。
就是这一道理。
淋过雨,才想着为人撑伞。
她为自己撑伞,为这她的家族撑伞,为她领地的民众们撑伞。
一撑就是八年,精神的负担已经临近阀值,但被她自己蒙骗为了…
「无事,这点并不算什么。」
直到今天。
发生了些许改变。
或者说,有一个人,为她撑伞。
单纯地靠近,为她撑伞的女孩…
前不久刚因她疲惫不堪的女孩…
她发现,被那法则的力量剥落下来的情感的面具,似乎破碎了。
斩得碎雨云,却斩不碎,这微妙改变的影响。
沉寂是她做事的态度,实话说,她并不相信女孩会有单纯的目的去为她这么个人撑伞。
但,她撑伞了,这就够了。
对,这就够了…她做事深究原因的时候很少,尽管她不喜失去谨慎的感受,但这一次。
对这个人,她不想维持那些谨慎。
荒唐的想法,促使着她袒露真心,那掩藏在心中的,久久不曾出现的脆弱和依赖。
她究竟多久没有去让自己寻求他人的关怀了?
14岁游历开始的时候,12岁即位的那天,还是11岁被皇室的刺客袭击,孤立无援的时候。
或者是更早,在她9岁之前?
从她那两位和皇帝一样,掩藏着内心思绪的血亲离开她,独留她一人于这偌大的公爵府中。
还是…她去往学院研习,被母亲大人送上马车的那刻起。
成长是必经的里程,是痛苦的,亦是快乐的。
她清楚,并且早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父母描绘的未来之景是过于甜美的。
以至于她遭受相较于常人更为苦痛的成长时,遭受到的悲意倍增不知几何。
“我在这,我会是维尔斯的坚墙,你也会在这,对吗?”
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梅洛不清楚。
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做出一个回答。
“没错,我会。”
“……”
安德些许啜泣声,抽噎声,能清晰的传入梅洛耳中。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么搂着她,散发着说不尽的悲意。
每一会儿,安德没了动静。
这位一天内多次让她失去意识的公爵,此刻,带着哭声,入睡了。
不过搂着她的动作没有改变。
她没有放手。
该怎么办?
梅洛不知道,她带着安德,躺到床上,这一动作对她的身型来说,有些费劲。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安德也没有醒来,只是搂着她的动作更紧了些。
夹竹桃,意味着坚贞不渝的爱情。
安德的母亲正是那样。
而它的毒性,也代表了危险,与咒骂。
安德正是如此。
那都是夹竹桃代表的含义,没有分割的可能,她只是选择了她那位善良的母亲相悖的道路。
上苍不公,那她就做那咒骂上苍的人,以竹的坚韧,尽显危险之态。
这不代表,那纯真的情感就被她剥离抹灭。
“晚安,安德小姐。”
安德的手略松开了些,梅洛刚好枕在她的臂弯上,看着那银发少女的睡颜,她渐渐地也有了些困意。
阖眸,独特的清香仍环绕鼻尖,
那略带奶味的气息,就是夹竹桃的气味。
伴着这股微甜入眠,两人都做了一个安适的梦。
(这几个星期是考试和实习周,保持双更有些困难,暂时每天一更,有空两更,43、44被屏蔽了,很无奈…咱尽量写的抽象了,结果露骨的没被抓,那两个被处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