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服了你们。”
林老师突然间变了一个态度，她把书本放在餐桌上，随后脸上摆了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冰冰的面孔：
“呀咧呀咧，身为你们的前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种带着狂妄的语气，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老师随后对我们抛出一句问话：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看书？”
“是的。”我率先回应道。
“我也差不多，”梁婉莹也回应道，“毕竟住所下面就是书店，想什么时候看书就什么时候下来书店那里看。”
可恶，这就是来自于人脉和金钱的力量么？我是真羡慕梁婉莹的生活啊。
“那么，你们既然喜欢看书，是不是代表着你们都喜欢文学这项爱好？”
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回应是点头肯定，毫无疑问，我们两人都喜欢文学，也是因为文学才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老师听到我们的回答却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语气严肃地对我们说：
“身为过来人，我最好劝你们一句，纯把文学当作兴趣就好，千万别想靠它成为自己的梦想。”
说完老师忍不住小声地叹了口气，又拿起了一根薯条，蘸着番茄酱，然后两指夹着薯条像是抽烟那样心情郁闷地吃了起来。
我和梁婉莹两人对此不禁面面相觑，难不成老师有着属于自己的过去么？于是，我试图向林老师打听了一下：
“老师您也是喜欢文学么？”
“你说呢，”老师苦笑了一下，又咬了一口薯条接着说道，“不喜欢文学我还当什么语文老师呢？倒不如说，身为语文老师已经是我坚守着文学这份爱好的底线了。”
“当语文老师不是挺好的么？既可以教书，也可以从教书中体会到文学带来的乐趣。为什么老师看起来一脸悲怆的样子呢？”
“你现在是高中生，你当然还没有出去经历过社会，不然你也会抱有和我差不多的想法的。”
在吃完手上的薯条，老师一把抓起纸杯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的可乐。直到老师认为自己的喉咙滋润得差不多了，面对我们俩，开始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其中一段往事。
……
从仓颉造字，到屈原首创诗歌，再到胡适等人发起了影响至今的白话文运动。文学的发展并非停滞不前，它需要革新，需要保留，更需要继承。
彼时的文学伴随彼时的社会一同出现，却逐渐沦为社会发展的工具。所谓繁文缛节的内容竟然得到了保留还被美化成文化继承。所谓百家必读的经典竟然成为了教化的工具被固化成谋取功名的手段。
彼时的我在想，不能让这种僵化的文学愚弄麻木人的思想了。必须要做点什么，一定要搞出一场新的文学革命。
《三重门》的发行，一度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我只希望自由的文学应该埋在宽松肥沃的土壤里得到茁壮成长，日后能结出人类的思想进化之实。
为此我还擅自在自己的高中发起一场特殊的活动，我试图鼓励自己的同学们能停下自己的笔，放下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的教科书，选择静坐以抗拒考试。
毕竟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不过都是僵化的教育制度下一些人动起歪心思弄出的敲门砖。哪有什么文学，全都是试题，必考项，大纲重点罢了！
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将会呈现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效果。而直到现在才认为，自己以前所谓的解救、革命只不过是幼稚且病态的做法。
当热度褪去，一切清算开始席卷而来。
作为革命的“领导者”，我因此被学校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屡屡被请去办公室“喝咖啡”，甚至差点遭到学校的勒令退学。
至于和我同一战线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也一个个离我而去，宁愿融入世俗，也不再和我一起共同创造全新的文学世界。到了后面，她们还偷偷地在后面说我是怪物。
这些坎坷我都经历过，不过我认为这些都不算什么。直到我发现《三重门》的作者已是名利双收，而自己还是原地踏步的时候，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原来自己不过是小丑罢了，人家是退学了，但不代表着他选择放弃过去的文学。而我呢，一心想着反对这反对那的，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疯子而已。
好吧，文学对于我，对于过去，也只是一道道刻在碑石上的文字。它到底还是记载着我过去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老师一口气说完了很多内容，多多少少得到一些释然。她再次用嘴猛吸了一大口可乐，直到纸杯里全剩下了冰块。
“对比一下，你们不是过得挺幸福的吗？学校不再是以前那个只重理**的学校，我也不再是那个疯狂的自己。学校没有过多地再约束着你们对于文学的喜好自由，而社会还是没变，功利化的事实仍在一天天的上映着……”
“老师，很抱歉我现在打断您继续说下去了。”
我喊了一声老师，老师顿时停下了讲话，板着面孔在盯着我。
“恕我直言，老师曾经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嘛？当然，这很明显。但我想强调的不是这个，老师现在不也是顺利地被学校聘为语文老师了么？这说明学校并没有因为您以前的过错而拒之门外。”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那可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不，除了自身努力，还有来自母校的宽容不是吗？否则老师您早就因为学校持有你的个人记录而被筛选掉了。”
“那，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有过错当然给自我改正的机会，这叫宽容。无论人还是事物，我们不要只看待它本身不好的地方不是吗？我们需要给予它一定的宽容。”
“我不明白这跟文学有什么关系……”
“宽容可以让我们更好地去批判事物，事物都有利弊，我们所做的事情不断权衡着事物的利弊。文学亦如此，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不就是我们大家所希望看到的么？”
“……”
老师听着我的发言似乎有所领悟，她坐在桌上没有说话，似乎她在脑海里进行了一番激烈地思考。
“好吧，看来是我的想法有些偏执了。话说回来，你居然能够知道那么多道理的？”
“老师，”我指了指桌上的书对她说，“其实，我也是多看书才逐渐懂得这些道理——当然我以后还有更多的时间去看书。所以，总结就一句话，多看书吧。”
“是吗……”
对话到这里，林老师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再次恢复成先前温柔的样子：
“书当然要看得多，而且书要好好看！知道不？！”
老师当即把书递给了我，末了再补充了一句：
“明天记得再来办公室找我，先这样。”
从窗外照映过来的下午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老师离开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