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人的身体是具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就像是用力过度时会伴随疼痛、肌肉颤抖等反应,又或是碰到什么不合理的尴尬场面—比方说配音出戏的动画、不过脑子的台词、半夜笑出声的剧情—之类的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它。前者限制了个人的力量上限以保障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因为试图使用超出能力范围的力气而受到伤害,后者即所谓的尴尬症则确保了个人的智商下限使得人不至于被如今这个世风日下的世界搞得不断智力-2,简直就像在沉默术士边上反复死亡了好几次一样。
而与这两者相对的,还有一种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非常常见的自我保护—失忆,也就是在遭遇了某些惨剧之后为了避免精神崩溃而产生的,令人无法回想当时情景的保护机制。
而正是基于这种机制,我完全不记得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没错,从今天晨会结束到午休这段时间的记忆,一概、完全、尽数从我脑袋里消失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一边用随口瞎编的理由搪塞着强行跑过来问东问西的张非,我一边奋力把手里的包子往嘴里塞着。
现如今正是午休时间,好不容易才从上午那件足以成为我黑历史集锦之首的事件里回过神来,我可没兴趣再去回想它。与其耗那个功夫,不如趁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翻翻小说多好。毕竟在这个校园里,想找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看书角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原本想上天台的,可惜动画里的情节终究不可信,天台的门被锁得死死的完全没有能打开的迹象,果然是因为自己的主角point不足的关系吧…不过通往顶楼的这段台阶倒是个绝佳的藏匿地点,于是在被接连被没收了两本小说之后,这里就成了我最后的安身之处了。虽说光线是暗了点…
“哎,宇哥儿,别这么说嘛。”
靠在天台入口上的张非语气却是轻松愉快得很,
“只要跟我描述一下瓶子当时的表情就行了。”
“啧,都说了不记得了。”
我抬头瞥了一眼,果然这货又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早知道不把他带到这风水宝地来了,
“就你这资质,去当娱记肯定比当小说家来得强。”
“那不一样啊,我这可是真实素材,绝对没有一丁点儿八卦的意思。”
好吧,这家伙似乎还有点底线。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提及任何有关早上那件事的信息,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回忆自己丢脸丢大发的事,我也还没到能把过去的蠢事当笑话或是美好回忆讲给别人听的年纪。
说实话要不是第一节课的老师到得早,搞不好我就要在一帮同学的笑声中心肌梗塞了。天知道瓶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鬼东西。浑浑噩噩过了一个上午,我也没搞懂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这个话题打住为好。
“话说你们不是这一个月都没在学校里搭理我吗,怎么突然又找上门了?”
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之后,我从台阶上起身,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抹了两下手。脏手不能碰书,大概算是我一个小小的坚持。
尽管我尽可能地用不在乎的语气问了,但终究带着些许抱怨的意思。毕竟要说我一点都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初中时期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在进高中的一个月里却几乎没有在学校里跟我说过话,换谁心里都会有点疙瘩吧。
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在开学第一天就招惹了班主任被教训得狗血淋头,选择暂时观望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路上,只要他们主动找我聊天我都装得跟没事一样。甚至于我自己都在避免主动跟他俩扯上关系—风评被害可不是说笑的。
然而今天先是瓶子大小姐早上搞事情,再有张非破天荒地午休时间找上门,这就容不得我不好奇了。
“哈?她都主动打破约定了,我还憋着干嘛?”
只是得到的回复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张非,后者脸上则呈现出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等等,难道说是我遗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我尝试着运转了一下自己的大脑,却并没有检索到任何有关于“约定”这个词的信息。讲道理,虽说我拿失忆当借口糊弄了张非,但那也不过是借口罢了,又不是真的少了一段记忆。再说了,约定又不是“**”没有理由会被搜索引擎屏蔽才对。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所谓的“约定”是我所不知道的。
果然在跟张非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钟之后,这货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宇哥儿啊…你该不会…”
嗯?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立即从台阶上向上跨了两步逼向他身前,尽可能地用带有压迫力的视线盯着他,
“该不会什么?”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气势,张非向后缩了一下,可惜整个人靠在天台入口上的他并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一直以来几乎都是一副爽朗像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来。
哼哼,怕了吧,怕了就老老实实把那个“约定”的内容交待清楚!
然而,公鸭嗓子吐露出来的却是如下的内容,
“宇哥儿,你不会因为瓶子说咱俩基就真的基了吧?”
“……”
啊,说实话这一瞬间我真的好想一拳头把这个混账玩意儿打死。
尽管这一点也不实际。
大概花了足足七八分钟我才搞清楚张非所谓的约定是个什么东西,而之所以花上那么久的时间,自然是为了跟某个混账解释自己并没有捡又或是让别人捡肥皂的兴趣。
就算我不怎么擅长跟女生交流,也不表示我对男生就有什么特殊癖好是不是?
“所以说,就因为我暑假说的那句话?”
好不容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却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是啊,不然你觉得我能憋那么久不找你谈构思?要不是跟瓶子说好了,我肯定天天往你这蹭啊。”
刚才嘴里还说着不搞基的某个人嘴里却说着足以让部分女生浮想联翩的话语。
虽然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去管就是了。
毕竟如果按照张非的说法,我的立场就变得非常微妙了。
究其原因,不过是我在开学前跟他们出去玩的时候随口说的那一句—“进了高中一定要靠自己交上朋友才行。”
就是这么一句话,使得瓶子和张非私底下达成了开学之后让我独立交朋友的约定。确实,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作为班里的两大人气中心,如果最初就表现得跟我关系很好,那么自然而然地我也多少会向着班级中心靠拢,然而那并不是由于我自己的能力,也就违背了“靠自己”这个意愿。所以才会有了开学之后不在校内搭理我这种奇怪的约定。
也就是说,我从原本妥妥受害人的立场变一下子变成受助者了?然而这要我怎么开心的起来嘛。
进了高中要改变形象这种大话谁都会说,可到最后真的改掉的才是少数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中二病免不了会成立极东魔术昼寝部,我也还是一如既往在向班级的边缘走。
“这次大概瓶子看不下去了才闹成那样的吧。”
张非又回复了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恨铁不成钢的瓶大小姐和扶不上墙的小关同学,真是太般配了~”
啊,我扶不上墙真是对不起哦!
只是…这么说来也没有错就是了…明明已经放出了那样的豪言壮语却没有采取任何的实际行动,也难怪瓶子会发飙,毕竟她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事。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用做到那种份上吧…”
没有了指责瓶子的立场,我只能在办事方法上稍微发表发表意见了。尽管实际上我好像连这点资格也没有就是了。
而且我的论调还被光速反驳了回来,
“就瓶子而言,那种情况已经是轻的了吧?”
完全没有可以指摘的余地…因为确实如同张非所说,如今的状况应该算是轻的…毕竟关乎瓶子并且仅仅停留在语言层面上就能搞定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嘛…
怎么说都当了快三年的“老爹”,这种事情我应该清楚得很才对。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想叹气,做老爹的居然被自己女儿压一头,怕是武圣大人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安心来跟你讨论小说的事了~”
很显然的,张非同学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苦恼,至少对他而言,眼下的状况是有利的没有错。只是,对于猛然之间被拉到班级中心的我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毕竟再怎么说着公平,阶级差距总是存在的,不仅仅是社会中,即便被称作象牙塔的学校也是一样。
处于最普通的平民阶层的人或许并不会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觉,但是初中起就是底层人员的我可是清楚得很。在学校这个环境里,能够和几乎所有人处好关系,并且有着不小的人望的会成为顶端阶层,也就是班级中心,而有着固定小圈子,稍微有些发言权的就是普通平民,除此之外的,多半就是连基础会话都不擅长的家伙了,自然就只能沦落到说话都没人理的底层去。
而通常来说,这种阶级系统的变动是微小而缓慢的,或许在经过一些集体活动之后,部分人的地位会因为自身表现而产生变化,但那样多半也是潜移默化的。至于像我这样被强行跟人气中心扯上关系的,那就不是地位提升而是公开处刑了。
初中时期也是一样,尽管和瓶子张非玩得很好,但其余的人看我可就不怎么顺眼了,私底下找我茬的也不是没有。
“这样一来,之后会变得很麻烦吧…”
按照过去的经验,像这样剧烈的地位变动发生之后,一方面瓶子那边会面临阶级下降的危险…虽然她那个爱憎分明的个性多半完全不会在意…另一方面准备搞事整我的断然也少不了。
“啊,原来你担心那个啊?”
然而张非那边却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在重点中学里,初中那种事是不会有的。”
毕竟是当初帮着我打过架的家伙,虽然平时蠢得让人生气,关键时刻还是能看懂我在想什么的。
只是,事实证明,居然会以为张非同学靠谱的我还是太过天真了。
“只要你表现得好一点,做实了瓶子她爹的名份,最好干脆混成她男朋友,自然就没人说闲话了。”
就像之前说的,本性终究难移,指望这混账不说垃圾话果然只是做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