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尚未结束,波琳在与家族的人道别后,就让康哲送她回去。
日薄西山,二人的影子在街道上被拉的老长。
“康哲,其实...你不是第一次来到海东城了吧。”
微风拂面,康哲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没有说过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你...”
“你拯救过这座城市!最后平息那场灾难的人,就是你!”波琳这回可以肯定地做出判断,当年的“黑火药大劫案”,自己作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见证者和幸存者,理当有资格知道英雄的真实身份。
康哲不仅是海东城的英雄,也是自己的恩人。
“那又如何呢?”康哲仍在不快不慢地推着轮椅,身处其上的波琳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来人的语气多了一丝嘲弄。
“你只看到了活下去的人,那些被镌刻在石碑上的亡者们,他们会怎么想,一个明明拥有着轻而易举消除火焰和高温力量的人,到头来却还是死去了那么多人。”
“你说我是英雄,却不知道我也许是个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没有能力守护的人,我输给了命运...所以我不敢自诩为英雄。”
波琳抓住了康哲的手,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你让更多人获得了希望,这一点毋庸置疑。”
“请不要否认自己,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波琳的话令康哲一阵哑言,同时就连波琳自己也还没察觉,她对英雄的价值观,正在悄然改变着。
“哼...”康哲闭上眼睛,他轻笑了一声,随即睁开那淡红色的眼眸,他微微朝后一瞥,刹那间,锐利的眸光从中射出,刺穿了隐藏在暗处的阴影。
“他们来了。”
哈——哈——
查理手握长剑,肩膀处的鲜血从破损甲胄处渗出,他吞吐着沉重的气息,擦去嘴角处的血污。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如此孱弱,居然比虫子还要恼人。”
奥斯威特带着轻蔑的口吻,和查理狼狈的身躯相比,他随意地拍拍灰尘,优雅地抹去嘴边的鲜血。
“是恐惧的味道吗?我想殿下会很喜欢的。”
尖利的爪子快速伸出,这看似轻描淡写地挥斩在空气中撕开一道道红色的血芒,查理此时瞪大了双眼,瞳孔急剧收缩,眼前的景象不断放慢,而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动起来,动起来,查理!会死的!我会死的!
我还不想死!
昔日在落日前的某片海滩曾见过那橘黄色的少女,还记得她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前方就是被晖光倒映成橘色的无垠之海,当海蓝色回眸与他交汇时,这一瞬间,查理就身陷其中了。
是的,自己还没对她表达最后的想法,在这件事为完成之前,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剑刃触及到了血芒已然崩坏,随着查理眼中出现的火光,突然出现红发男人席卷着灼热的气浪,荡开了这个几乎能切开钢铁的神秘术式。
“又是你!”
“康...康哲先生!”
查理还记得他名字,那天经过解释后,查理就相信了他身为波琳的保镖的事实。
在查理得知在西部亚人国的某势力对波琳图谋不轨时,他就不顾其他同事异样的眼光,整天搜寻着城内隐秘的场所。
直到他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巷里见到这来历不明的银发男子。
“查理!你怎么了!?”身后传来波琳惊慌失措的叫声,她急忙推着轮子,移到查理身边。
“波琳小姐,你在这做什么?康哲先生,你快带她走,我...咳咳!”
查理吃力地捂着胸口,感受到波琳焦虑的安抚,苍白的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我还好,你不用担心。”
“对不起,这些吸血鬼是冲我来的!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在这一路上,康哲击退了不少吸血鬼,当波琳第一次看到这些长着非人尖耳,面色惨白,血红双眸的怪物时,她差点被吓晕过去。
“现在你知道了吸血种可不都是可爱的金发银发的女孩了吧。”康哲侧过头,笑着调侃道。
“红发的人类,殿下让我们对你手下留情,别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面对奥斯威特的威胁,康哲缓缓拔出腰间的短刀。
“查理,你还能动吧,现在带着波琳小姐离开这里。”
“等一下,你要留在这里吗?我们一起走!”还没等查理说话,波琳就先行插话道。
“放心吧,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吸血种了,只要挡住这个家伙,你就暂时安全了。”
“康哲先生,他很强,强的没边...”查理沉着脸,在与这银发的吸血种交手时,对方仅仅是一个看似随意轻微的肘击,在撞到自己前的瞬间,查理就感觉到,已经断了肋骨。
“是啊,可能会死吧。”康哲平静地说道,那副表情简直真的要准备赴死一般。
“好...”奥斯威特双手交叉,红色的利爪疯狂生长,他做出处刑的姿势,“我不会杀了你,只是砍去一些手脚的话,殿下会原谅我的。”
“跑!!”就在奥斯威特动手的前一刻,康哲朝后面的人大吼起来。
“不,不要!”波琳的呼喊声渐行渐远,霎时间,小巷火光冲天。
——对方是远超人类的存在,然而康哲先生也是战胜过无数强敌的英雄,既然拥有着能被认可为英雄的实力,他就一定会平安无事。
“咳咳——”推着波琳一路狂奔的查理终于到达了极限,原本就是重伤之躯的他,完全凭借着“想要保护波琳”的一腔热血强撑着。
“够了,查理,停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两人离开了市区,他们沿着临近海滩的大路前行,被余晖染成橘黄色的海浪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拍打着礁石,这声音类似男人急促的脚步声,直到他扑倒在地上,波琳心疼地将查理托起,抱着他的头痛哭。
“波琳小姐,你力气蛮大的嘛,哈哈。”查理无力的干笑一声,不知是自己伤势过重,导致视线模糊,还是少女的眼泪落在自己眼里了,眼前只有一片橘黄。
就像落日时,那橘黄色的海。
“笨蛋!你为什么这么傻,受伤了就自己先走啊,为什么要带着我这个...累赘——”
是啊,仿佛从出生时就开始,无法像其他正常孩子她让父母操碎了心,哪怕在废墟中被救起,有了新家庭的波琳,还是会令其他人牵挂,因为她是有缺陷的,是无能的。
现在,又有一位自己在意的人因为她的缺陷受到影响。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
查理决意要在这最后的时刻说出他一直想要说出话。
——波琳,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累赘,你从来都是我的想要触及的祈望啊...
啪啪啪...
不远处响起清脆的鼓掌声。
“没想到仅仅是一个跑腿的任务,居然让我见识到怎么感人心扉的景象。”金发的少女飘然落地,仍然是那一袭黑色高贵的长裙,在这黄昏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你是...”
看着这似曾相识地面孔,血红的眼眸,她猛然记起在酒馆喝醉后,恍惚间遇到的金发少女。
“你是吸血鬼!”
——还有吸血鬼吗?
看似气若游丝的查理此时捏紧了拳头。
无神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无力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暖起来。
在波琳惊愕的目光下,这个刚才还在冥界徘徊的男人,慢慢起身。
“查理,你...”
“我不会在害怕了。”他拔出断掉的佩剑,直指前方的金发少女,
无畏,无恼,无茫,这就是查理此刻的眼神。
“还真是勇敢的男人,不过我的目标不是你,你可以让开吗?”金发的少女抬起手,周围的地面开始轻微摇晃,或许她在酝酿什么术式,但查理不动如山的身体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金发少女的脸色微变。
“那不好意思,得请你去死了。”
只见来人竖起两根纤细的手指。
轰——
地下的岩石滚动,它们翻卷着地面,宛如一大波涌来的石潮,吞没眼前一切。
查理把头转向身后,波琳看到了他面带微笑的侧脸。
那是绝别,却带有一丝遗憾。
——不,不要,查理,你不能...
“查理!!”即便是波琳绝望的大吼,也无法掩盖这恐怖的岩潮轰鸣声。
——谁来都好,救救他,我不想让他死!
只见灰色的长靴映入眼帘,就像当初的那场雨,自己在心中祈祷着,英雄的降临——
坚实的跺地声惊起同样强烈的震动,这不是什么特殊的能力,而是纯粹的力量!
在两相激烈的对碰后,他们之间出现了一座扭曲的小山。
“干的不错嘛,人类的英雄。”少女做出一个虚抓的动作,顿时小山碎裂,她的视野中显现出一位红发的男人。
“彼此彼此。”
康哲随意地敷衍回答了一下,他转过身子,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这种由曼陀罗花制成的药物,可以瞬间恢复所有伤势),给身体僵硬,仍保持着站姿的查理服下。
“还好赶上了,我都快忘了身上还有药。”
在见到陷入濒死状态下的查理还保持着战斗姿态,康哲不经肃然起敬,他心里敬佩着这位青年,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放心吧,他死不掉的。”
“你,你还活着?”波琳抱着昏迷的查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康哲,说道。
“答应不是显而易见吗?”康哲耸耸肩,打趣道:“我只是说可能会死,又不一定。”
“那些都是吸血种的眷属而已,实力不强,不过这位金发的小姐,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血族吧。”康哲瞥了她一眼,说道。
“嗯哼~就算如此,难道你会惧怕吗?我听说过你,你可是战胜了其他种族的英雄,他们有些比血族要强得多。”
血族少女双手抱胸,神色悠闲,康哲尚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多么凶恶的杀气。
“我只是代表主人来给枫叶老师一些...来自她的警告。”
“什么——”
淡红色眼眸闪过暗夜的裙摆。
就连康哲也没有察觉到,血族少女的身影已经跃到了他们的身后。
好快!
——但凡这家伙有一点杀意,我现在也许就身首异处了吧。
与此同时,波琳双手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盒子。
这是...
“打开看看吧,枫叶老师,”血族少女以一种优雅地姿势倒转过身子,对康哲说道:“我还是很期待下一次我们的见面...”
说完,便化为暗影,悄然遁去。
“哼...”康哲冷哼一声,他伸出手,想要打开盒子。
“你干什么?”波琳受惊地抱住盒子,生怕打开后会跑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人家不远万里,就给你送来个东西,你不想瞧瞧吗?”
波琳低下头,盯着吸血鬼们给予的包裹,她不敢相信,搞了半天,不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来送东西,这到底上什么?
怀着忐忑,好奇的心情,波琳打开了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