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还不是如此的当年(中下下)

作者:将灭 更新时间:2023/7/2 10:08:08 字数:4122

世间读圣贤书的人不少,满口‘之乎者也’的穷酸秀才更是街上一抓一大把。

但是若是谈上读‘懂’书的人,那只能说十中无一,百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挑一。

许多书生一味积攒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却不管这满腹经纶是否能为自己所用,最后只能墨水上涌,落得个脑子进水的评价。

终究还是本末倒置了。

读圣贤书的本意,不正是晓他人意,化为己用吗?

如此看来,艾尔海森倒是比这些花架子更像是个书生。

最起码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读的书都给予了他何等的助力。

祖母知晓他的天赋,也惊讶于他的天赋。只叹家道中落,生不逢时,平日间少不了念叨叮嘱一番。

总结下来无非也就‘多看多想’四字。

老人家驾鹤西去已十年有余,而十年后的今日,艾尔海森这名字仍旧不为大众所知。

就连那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的‘少年’,也在不知不觉中漏了这一号人物。

——

真相的拼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局中人观不清全貌,而局外人则看不见内里。

艾尔海森自认为是局外人,醉花楼的庞老板,那老资格翡翠,乃至被小人下了套的邓梓蜕都算是局外人。

而局中人,目前无非就二人——死去的玉世子,和失踪但被发现尸体的‘锦绣’姑娘。

而在局外人看来,案件的全貌简直不要太过清楚。

一切的源头都落在三月前庞大海和玉满楼作出的腌臜事,正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才导致了锦绣姑娘心生恨意,策划了这一系列报复举动。

亲自手刃仇人,随后间接拖庞大海下水,借朝廷之手,一窝端了醉花楼。

计划之缜密,就连艾尔海森都不得不鼓掌称一句‘佩服’。

因为她几乎是将自己手中可利用的一切全数利用起来了——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一名弱女子,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

但是事情的内幕真如外人看来的这样吗?

太过完美的计划,看似毋庸置疑的事实让艾尔海森不禁多想了一层。

“为什么锦绣的计划没有出现差错呢?”

这并不是鸡蛋中挑骨头,而是源于他自己对于人性的认识。

像锦绣这样看似坚强的女子,内心往往柔软,做事也难免会有些不利落。

若是她杀玉世子的力道少上一分,或是躲避巡逻卫兵时脚步慢上半拍,其最后的结果都会发生天差地别。

这计划看似精妙,处处卡在了她能做到的极限上,但正常人真的能做到这一连套计划都不出半点差错吗?

复仇计划执行的如此完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执行之人宛如一台精密的机器,作出了她该有的稳定水准,其中究竟是化悲愤为动力超常发挥,还是……

想到这里,艾尔海森神色变得凝重,但如今手中的线索还是不足以让他进行下一步推理。

只是疑点已经出现,就由不得他多想了。

修书一封寄于邓梓蜕,信中提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希望他保持城门人员的审查。

倒是只字未提自己心中的疑惑。

——

没过几天,邓梓蜕突然找到艾尔海森,兴高采烈,口口声声说替他寻来一件好差事。

“这段时间御史要下江南视察,我替你要到了一个随行名额。”

这可是个难得的美差,轻松自在,而且还是公家出钱,说白了就像是次公费旅游。

朝堂之上简直抢疯了,人人毛遂自荐,邓梓蜕念着艾尔海森先前的恩情,也是挤破头废了一番功夫才抢到手。

“也是这些天城外的土匪安分些了,若是换了他日,那些御史还真不敢出门。”

城外的那群土匪有多凶艾尔海森也是知道的。

可以说嚣张到了目无王法的地步,无差别地抢每一个出城的人。

钱财和人命拿走,好看的姑娘则留下来当压寨夫人,弄得前段时间人心惶惶,出城的人都少了些。

“官家出手了?”艾尔海森合上书本,抬眼问道。

“那哪能啊,那群当兵的不知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养的一身膘,肥的像是粮仓的老鼠一样,胆子也和那些老鼠一般。”邓梓蜕摇头,“哪里凶得过土匪,一个个都缩卵不肯出兵。”

邓梓蜕话中带了几分火气,清廉如他很是看不惯他们硕鼠般的作为。

艾尔海森一时语塞,垂眸略加思考。

若是不是官家出手,想必就是有其他人出面压下了这群土匪。

但是又是何人出手呢?

剿灭土匪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连朝廷都是放任其增长,不愿意碰这个烫手山芋。

“听坊间传闻,似乎是路过的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剑砍下了那土匪头子的脑袋,吓得其他土匪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艾尔海森对邓梓蜕的言语并没有表达认同。

且不提拔刀相助又如何能一剑砍下头颅,光是路见不平四字就不见得真实。

倒也不是他内心阴暗,偏执地认为这世道没有古道热肠的人。

只是那种不计后果,一腔热血的傻子往往都活不长久,反倒是面善心恶,一肚子坏水的骗子更能在这世道中生存下去。

哪怕是邓梓蜕这样的老好人,不也是因为自己帮了他一个忙,才回报这份‘好差事’吗?

毕竟这混乱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转眼到了出城的日子,艾尔海森来到城门,如约见着了这番的同行者。

除开御史同他的弟子,小厮,马夫等杂人。还有负责此行护卫的京城军营的副统领领着的一个小队。

艾尔海森到时,众人已经准备好只待出发了。

那壮的跟熊一样的汉子单人骑着一匹马在前开路,瘦的跟竹竿似的韩御史掀开帘子瞥了一眼最后到来的艾尔海森,发出一声冷哼。

“人到齐了,出发吧。”

看来是对艾尔海森没多大的好感。

艾尔海森也不愿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自己寻了辆有空的马车上了车。

倒是韩御史此番带上的弟子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新晋的俊美探花郎,脑中似乎是联想到了京中的种种传闻。

随着车夫一甩马鞭,“得儿驾”一声。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

近几年,这世道着实是不太平。

邓梓蜕常年待在城内还不太看的明白,但从此番行进的方式看来,这份随行的差事可真算不得“好”。

一路上,那熊脸的汉子就不领着往官道上走,反倒是领着众人往小道上窜。

问起原因,那体型硕大的熊统领则害怕的缩着脖子回答:

“韩大人您是不知,这几年那些官道都被成群的土匪把控了,若是普通的商人过路还好,留下钱财便能保住一条性命。”

“但咱们可是官啊。”熊统领露出一个苦笑,“自古官匪不是一路人,若是咱们遇上了那群凶恶的土匪,您想想……”

韩御史冷着脸没说话,倒是他身旁的少年弟子一时语塞,似乎是没有想到城外的土匪已经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艾尔海森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

只是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大喊一句“趴下!”

众人一惊,也不知道他喊得是谁,就都作闪避,以熊统领弯腰抱头为甚。

而正当熊统领低头的同时,一支羽箭从他的头顶擦过,稳稳地钉进他身后的马车车身中,尾羽仍在颤动,入木三分。

捡回一条小命的熊统领来不及思考这发令的人究竟是谁,只得照做,连忙使唤那吓呆的马夫。

“愣着干嘛!快走啊!”

罢了便一夹马腹,率先逃走。

只是来不及跑出多远,一条绊马索拦住他飞驰的骏马。

“咚!”

如小山一般壮实的汉子滚落在地缩成一团,害怕的颤抖,倒像是只肥硕的老鼠。

车内的韩御史瞥见这一幕,深知不能指望他,于是唤了弟子。

“拿上武器。”说罢从车厢内部取下一柄华丽的长剑。

“哦哦。”那弟子也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学着老师的模样寻了把短刀拿来防身。

只是他乃一介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握刀的手抖如筛糠,俨然是怕极了,就当有十分功夫能发挥出一分就不错了。

和他情况大抵不差的是围着马车的那一圈护卫,看似将马车全数围住,固若金汤,实则是在相互依偎,只待敌人袭击,就会作鸟兽散。

艾尔海森倒是在场中难得的冷静人。

“东面……南面……竟然有这么多人吗?”

他听着四周动静,皱眉思索,此番袭击的人数过多不像是普通遇上了土匪的巡逻小队。

人数之多,简直像是倾巢而出。

如此偏远的小道,该是容不下这般数量的土匪才对。

除非……那些土匪并不是此地的。

想通其中关节,艾尔海森豁然开朗。

是了,这土匪并不是此地的,该是京城的才对!

或许就是尾随着他们一路而来,只待他们落单就出手,啃下这只肥羊。

“老师……我们真的要和那些土匪打吗?”弟子缩着脖子看向韩御史,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握过笔杆子的纤细手腕,退缩之意不言而喻。

“我听闻土匪向来凶悍,弟子倒是不怕,只是担心老师……”

明明是自己胆怯,面子话倒还是说的漂亮。

只是不等他说完,一个响亮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真以为抱团就能翻身做人了?”

艾尔海森撩开车帘走出来,目光依次落在几处树林,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一滩散沙罢了。”

被识破藏身之处的土匪们一惊,虽然形态相貌迥异,但此人的语气让他们不由得想起几日前,那个单枪匹马灭了整个山寨的笑面少年。

少年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大当家的头颅——其上死前的狰狞面容清晰可见。

一步步走出山寨,鲜血滴答染了一路,寨中兄弟何止百人,竟无一人敢上前拦住他。

【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

少年末了回首望这偌大的土匪窝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抬手一剑,剑光直指那高悬着的寨旗。

手起剑落,那张狂一世的飘扬寨旗也像是大当家的脑袋一样分了家。

只是一剑,就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信念,灭了让京城棘手万分的山寨。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少年的眼神——淡漠,虚无,看着他们可笑的模样,仿佛自己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只拦路的小虫子罢了,甚至都不值得他抬手消灭。

那日少年戏谑的面容渐渐与这位清冷青年的眼神重合。

都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他一惊,连忙回神,打算抬手下令,正巧对上了艾尔海森的眸子。

破空之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惨叫。

一柄短刀扎进了刚刚抬起的手掌——正中红心,鲜血直流。

他吃痛地弯腰握住自己的手掌,吓坏了那些待命的弓箭手。

“撤!快撤!”他吼着下令,顾不得自己的伤势。

他又不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恶魔一般的少年,那日残留的恐惧让他身子开始发抖。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同那日那个少年是同一类人——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

察觉到土匪们撤退的艾尔海森手指一动,把腕间藏着的短刀推进去了。

看样子是不用再表演一次飞刀了。

“解决了,可以继续赶路了。”他掀开车帘,以相同的方式坐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你说解决就解决了?”弟子不可置信,颤抖的手紧紧握着短刀没有放开,他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保证那些土匪不会卷土重来!”

“但凡他们长点脑子,也就不会问出像你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你!”弟子刚想发怒,却又想到之前艾尔海森那一手飞刀,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导师,似乎是想韩御史替他出头。

韩御史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想不到王甫居然教出你这样一个武人弟子。”韩御史自然比弟子的眼界宽敞多了,只是凭艾尔海森刚刚那手就能断定此子武功不俗。

“韩御史这倒是说错了,我只是一介文官,武功上不得台面。”艾尔海森摊手,明明是谦虚的话,语气中却没半点谦虚。

再结合伤了腿还在地上爬的武官熊统领,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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