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空荡的病房之中,活泼黑发的少女依然和前几天一样,蹲在白发少女的病床旁边,为她打理着画了一半的指甲。
轻柔的歌声跟随着少女的哼唱,在病房内回荡起层层涟漪。
一切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病痛与失落在此刻仿佛都随着歌声化为乌有,留下来的,只有静谧与安详。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在自己的指甲上勾勾画画、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故事。
“这是我妈妈在她们离婚之前教给我的,说如果她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可以在自己的指甲上画出这种她教给我的小花,看见花就是看见了她。”
黑发少女停下手上的工作,捧着她的左手端详了好一阵,高兴地说道:
“完成啦!可惜没有烘干用的工具,放在这里晾一会就好,不要蹭到被子上哦~”
她收回自己的手臂,欣赏着那朵盛开在指甲上的小花。
洁白。
无暇。
虽然花瓣并不匀称等大、让人一眼看出没有任何艺术功底,但在这唯有点滴管与心电监测机相伴、经久不见天日的空档病房之中,竟也能让人感到些许宽慰。
“我走了哦~晚回去的话会被护士姐姐抓到的。”
说着,她三下五除二地将工具揣回到病号服里,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慢着。”
躺在床上的少女叫住了她,这反常的举动竟让对方感到颇为意外。
“再陪我多呆一会。”
已经迈开步子的少女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惊讶地捂住了大张的嘴巴。
“啊?姐,姐姐?你今天怎么...?”
“嫌我奇怪?”
“往,往常你都是一副很不情愿我来的模样,即使我找你说话你也只是劝我不要多走动,免得加重病情,今天怎么突然......”
“那不重要。”
她打断了对方的话茬。
“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病情吗?还是老样子,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保持原样。”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白发少女微微撑起身子,咽了口唾沫,“有一枚硬币,扔出去之后,二分之一的概率让你完全康复、平平安安生活到老,二分之一会让你立刻失去生命,而这枚硬币在我手里,你会让我做出决定吗?”
“啊?”
这个问题把对方问的晕头转向,她歪着脑袋,绕了好几个弯才勉强想明白一点。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姐姐是好人,不会害我的。如果说姐姐想要做什么的话...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可以帮到其他人的事,尽管放手去做就好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白发少女有些无奈地笑出了声:“你这是把妈妈的话当成圣旨了啊?包括你每天都偷偷摸摸跑来我这里和我说话,也是出于这种想法?”
“嗯嗯~”
黑发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水灵灵的眸子里写满了真诚。
“因为我之前注意到姐姐总是愁眉苦脸的,所以就想着如果能让姐姐高兴起来,那我就也开心了。”
“......真是单纯。”
“啊?姐姐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不,没什么,你快回去吧,被护士抓到就又要训你了。”
对方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病房,病房内再次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还有尚未定型的指甲小花。
沉默片刻,她眉头微皱,叹了口气。
“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生命的决定权交出去了啊,真是个蠢姑娘。”
她横过手臂遮住眉眼,思考着下一步对策。
病房内安静得可怕,玻璃窗将车水马龙的喧嚣隔绝开来,窗内窗外,仿佛两个世界。
“唔姆唔姆~我又来了哦。”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安宁,恶魔少女艾丽莎以打破这个世界物理法则的形式,从透明的空气中缓缓浮现在病床旁边,而几乎是同时,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
“你来干什么?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库库库~”艾丽莎呲牙露出坏笑,“伪装也没用哦,我刚才都偷听到了,你表面上问的她抛硬币二分之一概率,实际上指的就是这个契约吧?这么简单的问题可是难不倒我的哦~”
“嗯,真不错,恭喜你的大脑从松子大小升级到玉米粒等级了。”
“你这家伙!!”三句话把艾丽莎气得直跺脚,“松子明明和玉米粒一样大好不好?!啊...啊不对!谁的脑子是玉米粒啊!”
她把头扭到了一边,忍俊不禁。
“唔...不许再捉弄我了,说正题,这个契约你到底签不签?”
“不——签——这已经是第三十二次了,我没有把灵魂出卖给松子恶魔的打算。”
艾丽莎蹲下身子伏在床头,眼泪汪汪地开始卖惨。
“如果这个月没有契约,我就要被公会开除了,你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少女流落街头吗...”
“忍心。”
“你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怜悯吗...”
“没有。”
“呜呜,真的吗...看着这么可爱的少女,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这软磨硬泡的本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卖保险?”
艾丽莎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动摇对方分毫,便也只好作罢。
“呜...看来我这么软萌可爱的恶魔萝莉只能去睡大街、捡西瓜皮了...”
“蠢萝莉就是蠢萝莉,你可以不要给自己加那么多修饰语吗?”
“哼!”
艾丽莎猛一跺脚,将一枚闪烁着荧光的海螺恶狠狠地扔在床上,捏着小拳头气冲冲地说道:
“我走了!明天也不会来了!后天也不会!你要是想找我,就捏碎这个小海螺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瞬身向窗户径直飞去,然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玻璃上。
“我再也不理...诶呀!!”
“咣——!!”
她一边在被窝里憋笑一边好心提醒道:
“窗户要右边把手横着拉开,松子小姐。”
“哼!”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艾丽莎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脑袋,撅着嘴巴晃晃悠悠地飞出了病房。
艾丽莎走后,她在病床上脸带笑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回味了好一阵,才重新闭上眼睛,逐渐进入梦乡。
离月底还有两天时间,看样子那孩子没有恶化的迹象,既是如此,这契约不签也罢。
这样想着,她抬头瞄了一眼压在果盘下面的羊皮纸。
对不住了小恶魔,虽然我拒绝的话会让你被公会开除,但是我不能凭一己私欲去赌我不愿看到的那二分之一。
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