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有惊无险的地底隧道之旅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农贸市场站——勉强可以称为家的存在。
站长办公室内，还算明亮的电灯光下。
“莉迪娅小姐，你也清楚，我们并不是那些富裕的大站，住宿空间也很有限，你又领个十二三岁没啥劳动能力的孩子回来，很叫人难办啊。”
“唔~。”
我垂下眼帘，右手轻拈鬓边的金发。
站长先生和老中尉是老相识老战友，来自于地底两大组织之一“反抗军”，他们已经给予了我无数便利，甚至于我有救命之恩，对于他的安排我根本没有权利指责或拒绝。
“这样吧，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我可以给这孩子一个本站公民身份，但她就安排和你同住一房了，你得负责她的生活直到她承担劳动任务，同时你每月工资增加到五十发子弹，如何？”
我瞪大了眼睛。
“可惜咯，摩根那小子给你安排的单间没得了，真是可惜啊。”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揶揄道。
“收下这些吧。”
递给我一个纸盒，里面码放着四十发油澄澄的、成色上佳的步枪子弹，还有一个身份铁牌。
“谢，谢谢您！……”
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有事儿找我和摩根，好好活着。”
推开门，露露娅正蹲在门外等着我，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走吧，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她点点头，甜甜一笑，主动挽住了我的左手。
在回住处前，我先带着她在站内逛了逛。
这农贸市场站，地处这座城市偏北部，有约二百四十常住人口，地底世界典型的中型站。
地下一层原本是售票大厅，现在被无数铁板铁皮，木板木桩，或是其他什么材料制成的结构，隔开成大量狭小的棚屋板房，为了空间利用率，有的违章建筑还盖了二楼房间，房子间的“街道”宽度大多在一米到两米之间；原先地铁站就有的，以前应该是小商铺之类的小房间，则是被改成功能间，清水房、热水房、种植屋、工具间等等；通往地表的五个出口则被人们炸塌了三处，只留下两处以应急，同时也方便值班防守。总的来说，这里是人们的住宿区。
地下二层原本是岛式地铁站台，两侧是铁轨，月台与内厅之间各砌了堵墙当作门户。内部同样建着大大小小的棚屋，这里其实是市集，人们可以在这里换到一些需要的东西。钞票已经成为一堆废纸，废土实用主义下，人们提倡以物换物，唯一的硬通货就是杀人的子弹了，毕竟在地铁站以外是毫无秩序可言的，谁先开枪，谁就有可能收获一切。一侧上下层楼梯通道口还辟了一片空间用于种植，甚至饲养了少许家畜。
至于电梯什么的自然早停转了，站内的发电机基本只用于照明通风、开关闸门等用途。
要说这个站哪里好，那就是在吃的方面能自给自足，种的蘑菇和土豆足够多，饲养有少量家畜，逢年过节还能免费见点荤，这点是许多中小型站做不到的；城市北部区域其他站有时还得跑来购买一些新鲜粮食，无愧于“农贸市场”之名。
住处位于一层某个可用的地表出口附近，距离水源过滤设施和热水房也很近，同时四周住的也都是女孩子，总之是个很棒的地方。
这个小间由部分地铁车厢隔开改造而成，小小六平米左右空间挤了张还算宽敞的床、一个小沙发和一个小桌子，床上方空间则装了个储物柜。
“打扰啦~。”
露露娅把头上的兜帽掀开，银发流淌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味。
她那头银发太耀眼了，再加上那稚嫩如天使般的容颜，实在担心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所以我找了件带帽子的大衣让她披上。
至于她之前怎么过的，我觉得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在这种世道下，过都过去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露露娅很乖巧、很有礼貌地端坐在小沙发上，双腿并拢，双手轻放于小腹处。
特别优雅、特别有教养。
打开柜子，里面放着换洗衣物，一把备用手枪，近三百发子弹，应急药物，还有几个罐头。
我取出一个炖牛肉罐头，一个红烩蔬菜罐头，和两个荔枝糖水罐头。
“来，露露娅应该饿了吧？我给你整点好东西！”
虽然罐头都是战前生产的，理应过期两三年了，但其实只要密封和保存得很好的话，基本不会变质。
罐头都是很贵的食物资源：因为不可再生的缘故，平均每个价值十五发子弹，至于水果罐头的话，就更贵了，地底完全没办法种水果的。
把小桌子移过来，两人面前各一个水果罐头，找个托盘出去接了些热水，肉菜罐头搁上面温热一下放桌子中间共享，之后则是一屁股坐在床边。
“请用！”
“谢谢！”
我率先开了罐头，迫不及待地享用起荔枝来——我最喜欢的水果。
这绝对算是地底不可多得的一顿大餐了，与外面免费且寡淡的蘑菇土豆泥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能有点音乐就更惬意了。
想起了某个钢琴弹得很好的笨蛋。
……
前世家中，墨雨沛练完琴走下来躺沙发上休息。
“嘿，哥哥~~！”
“？！你干嘛？我们墨雨尧同学又缺零花钱了？”
我扑过去捶他。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想听你弹一遍‘天空之城’而已。”
“哟，你还点上了？想听？那你得自己上去弹。”
“你可是大佬欸~拜托？哪里是我这等俗人上去乱按一通比得了的？快去快去！”
“行。”
……
暖暖的电灯光下，吃着甜甜的荔枝，回忆着熟悉美妙的音乐和故事，空气中还有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味，真是好久没这么舒心过了！
……
“……莉迪娅？”
右脸蛋痒痒的，意识回归时，露露娅正伸出玉指戳我的脸。
“你好像很开心呢？”
“哎，有吗？”
我抬起头。
“哼哼，你眉眼里全是笑意呢~。”
“是在追忆往昔么？”
我又垂下头，沉默了，欢快的气氛骤然间消失无踪。
她凑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橙金色的眼里仿佛有光，微小五芒星缓缓闪烁。
“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可不能先倒下呀！？”
“唔~！”
被反客为主了。
一股莫名暖意流入脑中，浸入心田，抚去了沮丧的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露露娅才是大姐姐。
张张嘴巴，哑然无语。
索性轻轻推开她。
“嗯！还是先吃东西吧，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说起来，刚才抱着罐头狼吞虎咽荔枝去了，没怎么吃菜。
这才发现露露娅吃东西的样子，与我形成鲜明对比。
坐姿端正，小口小口将食物送入嘴中，不急不躁，细嚼慢咽，就连喝水也几乎没有声音。
优雅，太优雅了！
我看得有些呆了。
以前见过富家千金优雅的样子，可那很多是训练出来的面子工程，露露娅现在这种气质完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完全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看着她吃个罐头能吃出国宴氛围的样子，我感觉我的吃相简直跟牛饮差不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经意间，我也渐渐学着她的姿势，先从细嚼慢咽开始。
自然地，莉迪娅并没有发现露露娅暗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夜晚，洗漱后。
住处的床还算宽敞，勉强可以让两个小个子女孩子各躺一边——我一米六五左右，露露娅看着就一米四左右。
我还沿着中线放了些衣物，划定各自的空间。
“呐，露露娅，你多大了？”
我悄悄把她的头发捋过来闻，嗯~，真香！
“嗯哼~，我想想啊，今年应该十八岁了。”
“少来！你那哪是十八呀？我看你最多十五岁顶天了。像我这样才是比较标准的十八九岁好不好？”
其实应该二十一岁了。
她轻笑一声。
“嘿，你别不信啊~！我是个子小，但我真成年啦！”
露露娅压低声音，话锋一转。
“话说，莉迪娅，你不觉得，我们就这样活在地底很憋屈吗？”
脑中曾经的画面再次一闪而过，我颓然地揉揉脑袋。
“你说得对，但我感觉我什么也做不到啊~！”
“为什么这么说呀?”
我叹口气，“一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纵然我是有想法，那也没办法呀。”
“你看，地铁站之间很多都是散的，最多算是抱团取暖，你从请求战士援助就看得出来，大家大多数是不愿意的，最后还得靠‘反抗军’来安排。”
“而南部的‘反抗军’和‘联盟’组织表面上合作互相贸易，实际上时有冲突发生；更不要说地表上的拾荒者了，你还得随时注意别被别人捅刀子。”
“就是说，所有人都只顾着捞自己那份儿，大家各做各的，鸡同鸭讲。”
“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呢？”
我想了想。
“民众是散的，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可能自个儿也说不明白，呼啊——”
“要是能有人广得信服，一呼百应，大家一起先对抗吸血鬼，一起先重新改造生态环境，那么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战前生活了吧。”
“唔姆，这样么~，有道理！”
……
“莉迪娅，谢谢你。”
“？”
“嗯哼~，睡啦睡啦！”
她好像精神还很好的样子，但我确实是累了一天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