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前大宴。
龙国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不定期招集整个王国的重要人物在大殿上聚会,在王国的最高领导者面前。
一场大宴就能决定国家的方向。
一场大宴就能决定势力的兴衰。
但……最重要的是,一场大宴会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身为皇子的九龙,只要大宴确定举行就势必要回来参加,离上次大宴已经是一年前的事,看来的确有什麽事让最上头的那位烦心了。
大量精美的餐点放在复着洁白丝巾的长桌上供人取用。
无数的侍者也在人群中四处穿梭着,提供着酒水及服务。
九龙进到用来设宴的大殿,看到的是有意无意分别聚集成团的人群,有的谈笑风生,互相交谈自如,有的一语不发,甚至紧咬牙关,看样子应该作了些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正在害怕待会大宴上的主戏。
不跟任何人做交谈,就这样取了些餐食找个隐密的角落靠牆站立,慢慢嚼着盘中的小食,观察着大垫中的气氛。
自己观察着众人的同时,许多视线也集中到自己身上。
长年驻守在战场的缘故,九龙在首都的政治圈内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但是皇子的身分还是能吸引一些有目的的人靠近,像现在这样完全没人靠近情形,怎样都显示出自己现在处在相当糟糕的状况。
(确定这次的正戏是我了。)九龙眼神飘向那位职称上是自己副手的皇兄,对方还回来的是挑衅并相当有信心的眼神。
(一副胜卷在握的样子……小聪明用个几次还有效果,乡下地方的小手段拿到这地方会有用吗?是对是错还是看高臺上那位的决定啊。)
视线随着思考的方向漂向大厅的正中央。
层层的阶梯在大通中央迭出一个宽大的高臺,坐落其上不是张威严华丽的皇座,而是带着丝质帘帐的鬆软大床。
像陷在鬆软的床垫中般,一个人正舒服的靠着双手扶卧其中,偶而示意侍者去取些餐食享用。
像感受到他人的视线般,床上那位的眼睛扫视了整个大宴,在发现躲在角落的九龙之后,便侧头嘱咐着弯着腰恭敬听令的侍者。
铜制的厚重大锣被敲响了。
大锣声过,诺大会场瞬间寂静无声,只剩大锣震动的馀音。
「大家都到了吧?」
「咱是个爱热闹的主,所以就把大家叫来聚一聚,顺便谈些事情。」慵懒的成熟女声在大厅的巧妙设计下,被扩大到整个会场都能清楚听见。
在那人的示意下,侍从拿出准备好的纸卷宣唱着上面的名字,开始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敬的在臺阶底下接受那人的询问。
第一轮被传召的是身居要职的事务官,作为管理经济及治安为主职的他们,不需要超绝的武力就能做好份内该做的事,因此绝大多数都是由普通人担任。
或是单人、或是群体,虽然对谈只是寥寥几语,但从各大城市彙集而来的人数也是相当可观,九龙心裡估算着已经过去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是个已经足够无聊到打哈欠的冗长时间。
在最后一位元事务官恭敬地退入人群后,高臺上的那人说话了:「又是一个好年啊,听了这些消息,感觉今晚能有个好眠,但是人老了就是毛病多,一点点小事积在心裡就容易睡不好。」
「那头小龙今天有来吧?太久没看到都快忘记长相了,过来让老人家看看。」
(正戏到了。)
人群的骚动从牆角处蔓延开来,与其说是善意的帮忙让路,更不如说害怕跟他沾上关係,纷乱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往两旁,一道能容三人通过的通路直达高臺前面。
在大厅无数视线关注之下走这条通路之上,在怎麽粗神筋都会觉得彆扭不堪。
「第九皇子龙跪见老祖宗。」九龙单膝跪地做着较为正式的行礼,但刚刚低头就被出声阻止。
「老人家眼花,人站太远看不见,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在声音的示意下,九龙站了起来一接一阶的走了上去。
半跪在大床之前,洁白如玉的手伸出来在他脸上轻抚着,脸上传来的触感有如凝脂。
「没事就常回来让老人家看看,别只在大宴时才过来露个面,太久没看到你,你看老人家都愁出皱纹了。」
「老祖宗的容貌还是美丽依旧,小龙无法在您寝边服侍,不是也有其他皇兄守着吗?」
虽被称为皇子却不是她所亲生,就辈分而言可能是其重孙甚至重重孙。
被称为老祖宗的这位,在位数百年却不见一丝老态,胆敢抬头见她容颜的人,称其面容如同「画中走出的宫装美人」,因迷恋其容貌而聚集在她帐下的英雄豪杰也不在少数。
虽然人类寿命因医学技术而不断地延长,但是数百年的时光似乎在他身上没有丝毫停留过的痕迹,明显已经不能称为正常的范畴。
但这些异常的「超能力」却普遍存在于初代的骑士身上。
虽然不是官方的证明,但据说初期的骑士,除了基因改造之外还被植入相当稀有的基因样品,有说是从古代英雄遗骨上面取得、有说是从被称为幻兽的传说生物,从其残肢中取得、有说是从圣人的遗物身上取得……各种谣言可说是多如牛毛,让人难辨真假。
唯一能够被确定的就是初代骑士的强大。
而在普通人的血缘渐渐溷入骑士的血脉其中后,新生代的骑士就越来越少人能保持这些特别能力。
相对于龙国的领导者,克普斯的老国王同样在王位之上百年,却早已老态龙锺,而被尊称老祖宗甚至连名讳都不敢提及的这位,在位时间更久,但所有人都不认为这位老祖宗会比克普斯那位死得早。
「那些跟我说个几句,脚就抖的跟糠筛一样,哪有跟你聊得开心。」手指轻轻揉捏过九龙脸颊之后才收了回去。
(被比自己不知道多出多少岁数的人调戏,就算是个美女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啊。)这些话九龙可不敢说出来。
「我听了些传言,说你对于打仗不怎麽上心啊?怎麽打了几年,土地没多一些也没少一些。」
「小龙可是为了国家竭尽心力,怎麽有不上心这件事,你看我头髮都白了几根。」
(为了国家,竭尽心力把战局僵持在那……我可没说谎啊。)
「你这浑小子还真的白了几根头髮,看的老人家真伤心……,但是老二跟我说了些话,让老人家有些不舒心,为了一家和睦还是在这说个明白吧。」
踏上高臺的是一名壮汉,留着短须的男子明显比九龙年长许多。
他走上前来屈膝跪下。
「第三皇子正!跪见老祖宗。」勇勐的壮汉刻意发力的喊声,在尾音上却带着颤抖,再看抵着地的拳头,拳心已经满是汗水。
九龙也无法笑话人家,事实上他的腿也正微微发抖着。
光站到她的身前,就已经让人感到莫大压力。
刻印在自身基因裡,或者直接刻印在灵魂之上的制约,让年轻一代的骑士无法违抗同一谱系的年长者,随便一个普通人站在她的面前,都比自己还能更得体些。
或者是一隻兔子能瞭解狮子的恐怖,却无法瞭解居住在云上的神明到底有多大力量。
「你的话再跟你弟弟说一遍。」声音带着笑意,却没人敢因此放下心来。
「九龙统管卡宁战线数年不见寸进,明显荒废战事,实在有罪。」洪钟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壮汉抬头观望床上那位的神色,见到她因突然的噪音而显得不悦的神色,急忙低头盯着地面,冷汗瞬间佈满颈项。
「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这些……既然你先说这个……你这孩子有什麽话要说吗?」
「九龙做的一切都为了国家的发展,绝对没有荒废战事,反而皇兄急功躁进,据点数次失守,所幸要地不失,才能再次夺回。」
(想丢掉几个据点扯我后腿,这个尾巴不拉个几下对不起自己。)
「但……老三还说你跟些人走得很近啊。」
(自己跟拉布拉斯的会面次数多了,还是留下些线索被人顺藤摸瓜了吗?)脑袋虽然快速运转着,猜测自己哪裡留了破绽,破绽有多严重?能不能圆过去?心中纷乱如麻,九龙还是抬头对上床上俯视的视线。
那是看尽世事而古井不波的眼神,在她眼裡没亲疏远近,只有该不该死。
(打死不认还是将一切坦白?)大宴时做错选择的凄惨下场,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美丽修长的手指正轻抚着自己颈子,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被这手轻鬆折断的颈子。
做错决定的下场,可能马上死在当场。
如果能死得这麽轻鬆可能还要觉得庆倖,比扭断脖子更惨的处刑已经看过太多。
(不会死的,我的死期不是现在。)
「九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坚定的念头带来的是磐石般不被动摇的话语。
「为了国家?你当真以为勾结外人会不被发现!你跟……!」颈子出现不自然的凹陷,明明什麽都看不到,二皇子就像被人举了起来般被持续向上举高。
「老…祖宗……为什……?」缩紧的压力让他完全无法发声。
以为在这时打出底牌就胜券在握,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老祖宗将九龙轻拉到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幸好你没像傻子一样把做的全部抖出来,那现在就不只死一个人,聪明的孩子果然最讨人喜欢。」
双唇在九龙脸颊轻轻吻过后,她用双臂将身子推了起来,饱满圆润的脚趾踩上了高臺。
还在空中挣扎的巨汉像被钢索拉了过来一般,往举起的手中靠近。
当颈子被细长的手指握住后,颈部不正常的凹陷也消失了。
「而你的话……想看清局势再做打算?畏畏缩缩的真不像个男人,给你了一个机会还错过,现在迟了。」
握住颈子的手指力量如刚钳一般,像要钳断颈骨一般发力着,血液上不去脑子,他的意识只剩下挣扎的本能,老祖宗说些什麽已经听不到了。
「我好爱你们,但是你们总是惹我生气……人岁数大了心也平和的多,没办法讨我开心也没关係,安安分分不也能活的很好,为何要惹老人家生气呢?」
壮汉被一个高度不到她胸口的女性拖行在地上。
「今天就从这个开始好了。」高臺靠牆处有几个似乎用来支撑结构的圆柱。
圆柱远看并没任何异常,但是靠近之后就发现,圆柱四周的景色有些模煳,那是空气被加热之后光线折射率变更所造成。
就像拿只填充娃娃往前推一般,一个成年人就这样轻轻鬆松被推了过去,紧紧贴在圆柱之上。
煎烤的水气爆炸声跟蛋白质的烧焦气味,伴随着惨叫溷入饭菜的香味之中。
脸的后面是手、手之后是脚、手脚之后是前胸……,除了被抓住的颈子之外,焦破的衣服溷进红黑的烂肉之中。
胸膛还是有着些微起伏,原本的壮汉已经成了称不上是人的肉块,能终结他痛苦的死亡要在数小时之后才会来到。
「闻完这味道都不想吃肉了……将他拖出去,死了绞碎当作菜园的肥料,姓金的自己选一个顶他的位置。」
再度躺回床上,刚刚杀人的手中还留着蛋白质跟油脂的焦臭味。
九龙拿起侍者递来毛巾,静静擦拭着伸过来的玉手。
那人不再出手,但惨剧才刚起了头。
人一个一个被侍者拖了出来,在所有人面前展示着各式各样刑罚。
唱名之后是挣扎及哀号声。
罪名之后是哭泣及乞求声。
判刑之后是求饶及惨叫声。
尸体被当作一道道菜式,在所有人面前巡迴一圈之后才被送出门外。
偶而几位胆敢反抗的人,在还没冲出大门之前就被未知的外力拉扯回来,如同刚才以自己性命当赌注的三皇子一样。
自信满满高谈阔论的人,正被侍者拉着头髮拖在地上,终点是一个无数蛇虫蠕动其中的大坑。
美貌的女子被勾在大勾上,像会从高空落下的恶作剧娃娃一样,在大厅半空中晃荡着。
服装看来位高权重的老者,双手捧着自己刚被挖出来的心脏,呆滞看着血红心脏在那规律跳动。
人只敢咬紧牙齿将酸水咽回胃裡,深怕引起那人的不悦,兴致起来于名单上再添一笔。
无视底下乞求他说情的声音,九龙揉捏着那人的双手、按压着她的肩膀,似乎现在这一刻只有这件事值得做一般。
「你看这些人怎麽都学不乖,总以为能够在我眼皮底下躲着,屁股在那晃啊晃的跟鸵鸟似的,那些事我也不说破,何必拿出来揭呢?难道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有肉有酒,再找个老婆在床上窝着,这人生多舒心,现在搞得自己现在过不了年,又该怪谁?」
「那是老祖宗你慈悲,这些人死几个都不嫌多,就是这环境变得太糟,老祖宗晚上觉会睡不安稳。」
她从床上起身,伸了伸懒腰:「你还是忍不住求情了,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有人求情,上次那个我把他做成腊肉,现在还在竿子上晒,你这壮实的身体,醃起来应该挺香的。」那眼睛内看不到一丝恐惧,原本还想吓唬人的心情也就没了。
「就看在你揉捏的舒服,这次就到此为止,下麵都散了吧。」
九龙低头不说半句,只是屈身向前扶着那人下床。
在九龙的搀扶下,她莲步轻移缓慢走入内室,侍者不知何时已经站于两侧,在最后一位侍者跟在其后进入内室,大宴终告完结。
在最后一名侍者也退进通道之后,逃过一劫的众人仍然不敢移动自己的脚步。
空旷的大厅回荡着受刑者的微弱呻吟,在恐惧突破临界之后,终于有人用手摀住嘴巴堵住自己的哭泣,半跪半爬的出了大门。
人一个接着一个逃离这个地狱,原本挤满人潮的大厅瞬间空旷下来。
看着高臺上的焦黑尸体,不知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武,还是要把做错决定的结果牢牢印在脑海裡,少数的几人在大厅的人群快逃离完的最后才转身离去。
「死了这麽多人的大宴可以说是空前了。」
「暂时别再出手了,那位的意思非常明显……。」
「等待机会,有万全准备时再……。」
在所有人撤离之后,阴暗的角落出现如同游魂般的收尸人。
他们静静搬离尸体,关闭所有机关之后从暗道离去,大厅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