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称不上老的年纪,但是要跟年轻人疯一整天还是有些撑不住啊。」
开启数个月没开启的研究室大门,拉布拉斯走在冗长的通道之上,已经消耗殆尽的他走起路来有些驼背。
走进做文书作业的主房间内,外套被扔上宽大的实验桌上,桌子旁是张有鬆软坐垫的椅子。
拉布拉斯忍住躺在椅子上休息的欲望,往其他房间的入口走去,在这时屁股沾到东西,立马就睡的昏天暗地。
「好了,来看看我的『未来』吧。」
小型马达拉动金属隔离门,电子仪器的低频噪音从房间传了出来。
大型主机群终年无休的奋力运转着,粗大的缆线全都藏到往下加深的夹层内,明明装置无数观测仪器、储存设备跟计算器组,却不显杂乱,全都有条不紊的整齐排列着。
「萨勒蒂斯睡着了吗?醒着的话,说个几句吧。」拉布拉斯的声音引起连串反应。
机组运转从低速开始往上调高,原本肉眼看不见的光芒开始能被发现,像无数绿色小蛇爬满整个室内。
镶嵌在牆上的镜头开始聚积着雷射光束,在半空中显示出文字。
(启动中(Now Loading)……)
光线持续聚散数次,文字一时模煳一时清楚,当文字散开的一霎那,光线彙聚成一个清楚的女性相貌。
「拉布拉斯吗……距离上次见面……90天6小时20分37秒前吗……。」投影完美的表现出她的惺忪睡眼。
「留妳在这管理『全知之妖』真是过意不去,偶而使用肉体去外面逛逛如何?」
「我本来就懒得出门才自愿管理系统,而且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不太自由,实际上还挺有趣的,其他姊妹计算能力强的又不多,难道你放心让海德拉管这些?」
「海德拉……就算了吧……没三天就能把这拆了吧。」拉布拉斯想了想就觉得害怕。
「我看看……回来之后陪着小公主玩了一早上就过来……挺性急的啊?」
「妳就别再入侵行政网路了……妳的乐趣真糟糕。」
「要确定最近累积下来的资料对吧,你会想看就只有你的『未来』有没有变更而已。」镜头开始投射光线在牆面上,形成无数的画面。
光线稳定后,萨勒蒂斯的影像表现出观察着牆上画面的样子。
「我看看……真糟糕啊,都世界大战了……奇怪?这是外星人入侵?怎麽有奇怪的怪兽溷入……。」画面在萨勒蒂斯的操作下再度模煳。
「的确很多事做啊……妳……刚刚玩游戏玩到睡着是吧?连游戏都忘记关了。」
「忘!忘掉刚才的事!」可惜投影看不出萨勒蒂斯脸红的样子。
画面重新彙聚后,牆上再度显现无数画面。
大大小小的画面佔据房间牆面的每一处,如同重複拨放着剪辑过的短片,每个画面拨放约三至五秒的时间后,又再度回到开始的状态,周而復始的一直拨放着。
「把有关娜薇儿姊弟的画面放大。」画面迅速变化着大小,三个画面被放到最大。
一个画面是一个二十岁军官闯入房间内,用枪对准着裡面正低头观看地图的人,看房间的状态,应该是在前线军营。
下一秒是满地图的血浆。
一个画面是在一个房间之内,画面上的军官看的出来是同一位,只是又再成熟一些,在他前面是一位熟睡的人,而他手中正拿着一把短刃。
下一秒是身刺入体内的利刃。
最后的画面却换成一个正躲在牆角的成年女子,在她面前倒着一个人,两人之间有一个掉落的酒杯。
洒遍整个地板的酒水,正沿着磁砖间的缝隙缓缓延伸着。
「结婚并且碰了那孩子的话,这小子最后会怀恨在心,配合他父亲的行动袭击前线基地」拉布拉斯看着第一个画面,的确画面的那位元军官长的跟洛特十分相似。
「结婚但不碰那孩子,我也会被怀恨在心,因为我辜负了他的姊姊。」
拉布拉斯深一了一口气,转向最后一个画面。
「把他调离我身边的结果,下手的换成那丫头……希望那孩子不要挑窒息性的药物,挑对的话应该这死法最轻鬆。」
「两个都杀了如何?反正只是估算罢了。」萨勒蒂斯提案之后,动着手指想要再做一次新的计算。
「已经算过了,结果奥诺维奇引发大批贵族叛乱,那次我是被乱刀砍死,这几个的死像还好看一点。」
「这麽辛苦就退掉婚事不是更轻鬆?」相处了这麽久,萨勒蒂斯第一次觉得拉布拉斯有虐待自己的倾向。
「退掉婚事?」拉布拉斯面带微笑看着她:「新旧贵族的矛盾提早爆发,两年内王国出现内战,依照后面的选择不同,我的死法可说多采多姿。」
听完这句,低着头的她似乎在想着要输入什麽条件,十根指头摆动到像要抽筋一般,结果画面连丝毫的动静都没有。
「这不就一样没有进展吗?」
「的确没有进展……但是没时间了。」
「真心搞不懂你为什麽在这怪系统下这麽多心力。」萨勒蒂斯双手枕在脑后,影像就在半空中做出仰躺的姿势,对于继续作业系统表示毫无兴趣。
「全知之妖只是个假说,你费这麽大力在这假说团团转这样好吗?」
拉布拉斯没说半句,只是走出满是主机的房间,坐到刚刚想整个人靠上去的椅子上。
萨勒蒂斯像是个真人般跟在后面走到主房间内。
「这个系统是我跟龙国的第九皇子,在他留学期间做出来的。」拉布拉斯闭着眼说着。
「龙国商家产『巫』,真正能看见未来的巫师,而且不是普通的未来,是『不能改变的未来』。」
能力之强是能让邻近各国公认的程度,而实际跟他相处过的拉布拉斯,对于他能力的真面目知之甚详。
「量子的不确定在观察前……所以『箱中猫』才能处在又死又活的状态,但是只要箱子打开的同时,那猫的命运就决定了,不是生就是死。」
「他的能力就是把『未来的箱子先打开来看』,结果就像赌博一样,好坏各半、亏损自负。」
「他赌赢也赌输了,在未来的画面内他出现了,因为未来已经出现结果,一切反而要依照结果走,结果必然在那时间、那位置出现,所以无论他做了什麽,他到那时候都应该存在。」
「但那个画面是他死亡的当下……因为如此,他不惜以人质身分来王国,就是为了找寻一丝的可能。」
拉布拉斯突然将话题拉回系统的设计上:「全知之妖的缺陷就在于,会因为量子不确定性及热力学第二定理而产生计算偏差,时间与距离越远偏差会呈等比级数上升。」
「所以如果未来有一个固定的『锚点』能够作为基准,就能够将误差减到最小,测到更为精准的未来。」
「这就是我和他所研究的东西,藉由大量观察未来製造出足够弥平误差的锚点,再反推出锚点跟锚点间的未来变动。」
「那时候真的太年轻了,没想到这样到底会发生什麽事。」
「会发生……!」萨勒蒂斯听到这发觉一个问题:「……连续观察未来结果一切都被固定下来?」
拉布拉斯点了点头:「为了让计算更准确就要更多的样本,多次观测未来的结果就是未来成了一遍死水,变动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而计画中作为计算目标的我,竟然和他的未来产生纠缠。」
「他的死亡事件必定引发我的死亡事件,像是旋转一颗量子,必定有一颗相对的量子会跟着旋转。」
听到这萨勒蒂斯忍不住问了:「全知之妖这些年不就在做无用功?」
「找寻可能性……九龙已经不再使用预言,就是为保存仅剩的可能性。」
「而结果……太近了……我的事件和他的事件太近了,近到几乎没有数值偏差的问题……我跟他合作的当下,自己也煳裡煳涂的送进墓穴之中。」
「如同他死亡的『结果』,我的死亡也只是个『结果』,A=B,方程式两边的最终解。」
拉布拉斯双手抱头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长长的吐气声更像是压抑下来的吼叫。
「看来我真的压力太大了,说了这麽多不该说的」
「是时候该举办婚礼了……照计算这样能再多拖个几年时间,虽然对那孩子感到抱歉,这麽做将会伤害她很深,深到需要杀了我才能解决一切。」
萨勒蒂斯走进椅子想要安慰这位身心俱疲的人,投影只能做出安抚的动作,却做不出肉体的触感及温暖。
「没你的事了……我在这休息一下,睡醒了就离开。」拉布拉斯催促着萨勒蒂斯离开。
「……我不会跟他人说这些。」说完投影就消散开来,房间内的电子运转声也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