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儿李明雅提起当年的那件事情，李金善憔悴的面容有多了几分沧桑。
“是爸爸对不起你妈，只想着救你叔叔，没想到把我们这个家给彻底掏空了。”
李金善满脸愧疚的说道。
“爸爸，你别说这种话。”
李明雅想要劝慰些父亲什么，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哀求李金善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道，银德那小子怎么知道了玉芬离我而去的事情。他可能觉得拖累了我们这个家，直接就从医院逃走了。可是，哪怕他走了玉芬也不会回来了。”
李金善苦笑着说道。
“妈妈很久都没有和你一起去医院了，叔叔私底下偷偷问了我。然后，他就知道了。爸爸，对不起。”
李明雅不安的攥着衣角嚅嗫道。
“是这样啊。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怪你，你当时才那么小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我又顾不上你，一有委屈就和你叔叔说了也很正常的。”
李金善摇了摇头，拒绝了女儿的道歉。
他转过头把视线放到了夜伊墨的身上。
“夜小姐，请问后来你应该在海波市见过银德吧。那小子小时候就尝尝和我说想去看海，我想他应该是一个人偷偷跑过去看的。请问能否告诉我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李金善神色凝重的问道。
“八年前，海波市第一人民医院。我第一次见到银德大哥没多久，他就帮了我一个大忙。然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病逝了。”
提起李银德的过世，夜伊墨秀美的容颜上露出了哀伤之色。
“这样啊，也是那年冬天，派出所叫我去海波市的殡仪馆拿他的骨灰。”
说到这里，泪水终于止不住的从李金善憔悴的面容滑落。
“其实，帮助我弟弟之后，落得一个妻子离去的下场。要说我没有半点后悔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一切都在我去拿弟弟骨灰的时候，全部释然了。”
“我记得那是冬天罕见的一个温暖的早晨，我去拿银德骨灰的时候被一群看上去年纪都比我大上一截的农民工给拦住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银德住院欠了他们钱，是来要债的。正当我硬着头皮笑脸相迎时，那些民工兄弟却朝拿着弟弟骨灰我深深鞠了一躬。”
李金善目光呆滞，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我后来才知道，我那法律专业毕业的弟弟，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通过法律手段维权帮他们拿回了应该属于他们被工地老板拖欠了两年的血汗钱。”
“或许在我妻子眼里看来，银德只是我这个哥哥的拖累，而在那些民工兄弟眼中，我的弟弟是唯一撑着病躯还愿意挺身而出帮助他们的人。”
“也是到了那一刻，我才彻底觉得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值得的。他是我的弟弟，他是那些民工兄弟的英雄！”
说完这段话后李金善憔悴的面容罕见地恢复了几分红润，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连带着那滑落的两行泪水，都不再有任何的悲伤。
而听完李金善的描述，夜伊墨则是陷入了彻底的震惊之中。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那位大哥哥会提前借给自己那支录音笔了，原来他一开始就是愿意帮助他人的好人。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恰好的帮助到了她。
这一刻，夜伊墨心中对于李银德的感激拔高成了感动和敬仰。
这一刻，夜伊墨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下李银德的哥哥李金善。
就在夜伊墨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金善却先开口支开了自己的女儿。
“小雅，时间不早了。你提前去护士站订餐吧，客人来了我们虽然不能好好招待，但是吃上一口热饭还是要的。”
李金善神色坚定地对着女儿李明雅说道。
李明雅点了点头，连忙快步走出了病房。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李金善深吸一口气。
“小哥，能麻烦一下帮忙把房门先关一下吗？”
李金善笑着对着齐晓晨说道。
齐晓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中年男人要这么做，但是不忍拒绝的他还是照做了。
“咳！咳！咳！”
李金善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慌忙从床头抽出两张纸巾捂住了口鼻。
白色的纸巾很快就被血迹所沾染变成触目惊心的殷红。
这一咳直接把齐晓晨和夜伊画都给吓呆了。
只有夜伊墨立刻站起身，欲要按下床头呼叫护士的按键。
“夜小姐，不用叫护士了。医生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大概只剩两个月不到了吧。咳咳。”
李金善轻咳着虚弱的说道。
“什么病？我可以联系伫海市的医院，马上找到最好的医生帮您治疗的。”
夜伊墨神色凝地问道。
“没用了，我这是尘肺病。”
李金善摇了摇头拒绝了夜伊墨的好意。
“尘肺病？怎么会这样？”
夜伊画双眸含泪，俏脸的容颜上满是不可置信和哀伤之色。
“为了，是为了还债吧？”
身为网络小说作者的齐晓晨很快就联想到了原因。
“这位小哥猜的不错，虽然那些民工兄弟肯定会愿意帮我还上这笔债，但是我不能用银德死前努力得到的名声去换。再说那些钱也是我自己借过来的，自然也是要自己来还。把银德带回老家后，我就在一家牛仔裤工厂打工。努力挣钱还债，以及抚养小雅长大成人。”
把沾满血迹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幽幽地说道。
“是牛仔裤工厂加工的步骤有问题吗？”
夜伊墨很快就抓住了问题关键点。
“是的，原本可能那家工厂的污染还没有那么严重。可是国外那些洋人说我们国家生产的这些牛仔裤可以检测出某些带有强烈污染性质的什么成分。为了洗干净那些国外机构所说的污染成分，车间又用了另一种便宜但是对人体有损伤的化学药剂进行洗涤。我就是那条流水线上的工人。”
李金善平静的说道。
“李叔叔，你为什么不举报那家工厂？！”
夜伊画满脸焦急的站起身义正言辞道。
“小姑娘，你说的不错确实应该有人去举报那家工厂。可是我书读得很少，那个时候哪里知道哪些难闻的化学药剂会对我的肺造成这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也是因为书读的少，像我这种家里没权没势的家伙想要白手起家开工厂，或许风光一时可以当个小老板，但是一旦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高中学历都没有的我在这社会上不可能找得到有比这工资更高，能还上债的同时还可以养育小雅的工作了。”
李金善叹息一身，他憔悴的面容愈发苍老。
提到钱这个字，曾经也因此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夜伊画颓然地跌坐回到了凳子上。
她很清楚那种无力而又绝望的感觉，如果不是夜无暇伸出援手，她简直不敢想象她和姐姐夜伊墨的未来。
发生在李金善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偶然而又必然，感受着这份无可奈何的绝望齐晓晨沉默了。
无力的感觉袭来，让夜伊墨秀美的面容又苍白了好几分。
“谢谢，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糟老头子讲那么多。其实从夜小姐刚进来的时候，我通过她的眼神就猜到了她可能是为了报答我弟弟的事情而来的。对不起，请原谅我卑鄙的利用你们的善意，以后的日子我无法陪伴小雅继续走下去了。麻烦你们帮我把小雅带上社会吧。”
坐在床上的李金善哀求着朝着三个明明看上去就比他年轻太多的年轻人鞠躬致歉道。
夜伊墨长叹一口气，连忙上前扶起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瘦弱身躯。
“李叔叔，你不必这样。以后小雅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让她拥有独自走上社会的能了，请您放心。”
夜伊墨神色坚定的说道。
“还有我，我也会把小雅当做亲妹妹的。就像姐姐对我那样，我会好好照顾好小雅妹妹的！”
夜伊画攥紧双拳也答应道。
明明夜伊墨和夜伊画都答应了下来，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却已在齐晓晨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不，不对吧？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放弃？”
齐晓晨打破空气之中绝望的氛围。
听到齐晓晨的话，李金善双眸之中短暂的闪烁过一抹对生的渴望，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很快就又暗淡了下去。
“晓晨，我知道你现在心底可能很难受。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请你认清现实吧。”
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冷静的语气说道。
“不对，这不对！一定，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李叔叔，我答应会尽我力所能及之力帮助明雅的，但是前提是您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想无论如何明雅她都更希望能够继续陪伴您这个父亲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下去的。我，我现在就去找办法！”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齐晓晨的双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
不待夜伊墨和夜伊画再多说些什么，他率先一步夺门而出。
他深怕下一刻，他人的话语就会浇灭他心中的热火。
医院的走廊上，看着匆匆离去的齐晓晨，李明雅满脸的不解。
“晓晨哥哥？你要去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