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日 11:57 『兴旺号』甲板上
我在甲板上望着被细雨轻轻拍打着的海面
天空呈现出一副马上要来暴风雨的光景,厚厚的灰色云层彼此重叠着,就好像想要把在另一方的“光小姐”拒之门外的样子,在远处地平线外的海域还隐隐传来闷闷的“轰轰”。
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世界为我存在,还是我为世界而存在?
很多时候人们在面对非现实感较强的情形时,总是会向自己发出如此愚蠢且得不到正确答案的提问,说白了就是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蠢到没谱的自尊心在作祟,因为你其实在某些哲学书上看到一些难懂的理论,并没有理解就强加给自己一种意识:“我已经懂了,哲学什么的很好懂嘛?”。
虽然我不否认大多数哲学家都是蠢货这个事实。
“真是可笑。”
我停止我眺望远处海面的行为,低下头看向就在我脚下的海水。
“真是浑浊。”
我为什么要远离城市,踏上这艘船呢?
大概是因为无聊吧。大学放了长假,待在家里也只是会被爸妈说。本来以为爸妈会对我想要去一个小岛度过暑假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态度,意外的是他们这次什么都没到没有说,比竟那里是我们的故乡嘛。而且我还有要见的人。
……
船上甲板这个点空无一人,本来就没什么人乘坐,大多数人也去了船内休息、吃午饭。我提前吃完了,所以就想着上甲板吹吹风。
只是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差,还冷的要命,明明都七月份了。不,跟月份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在海上罢了。
不知道在船上能不能接受到电波呢。
我从挎包里取出收音机,以熟练的方式拉天线和调频,于是就这样把伞搭在肩膀上,双手捧着收音机靠在护栏边。
听听新闻吧。
“上周三,尚来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为一男一女,当地警方于隔天上午7点左右接到市民报警,报警人是一名送奶工,据说是因为受害者出血量过大渗出门外而被发现。目前案件调查陷入困境,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提供线索并对破案有推动作用者,当地公安将给予……”
怎么又是这种恶性杀人案……
这种案件一般会在短时间内吸引到公众的关注,不过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如果如果没有案件发展线索,或者被政治丑闻和更加恶性、变态的杀人案夺睛,也会马上远离公众的视线,而警方也会减少在此案件上投入警力,从此成为悬案消逝在一袋袋宗卷中。著名的N大碎尸案就是如此,那个案件过了两年了吧,还没有结果呢。
估计几十年也不会有结果。
如果是犯人是警方的人,那么就更难结案了。警察的反侦查能力还是居于上流。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警察在调查案件中经历了太多血腥、暴力、变态,长期与各色罪犯打交道,负面的东西累积过多容易造成“弃明投暗”,成为一名犯罪者,这里尤指刑警。
警察么……
“警察真是没有用啊,任凭杀人犯这样逍遥法外,杀人犯说不定马上就会下一个目标吧。”
我小声嘀咕着。
“是呢,警察很没有用呢,我也讨厌警察。”
一个不认识的大叔向我搭话了。
真讨厌。
我微微抬起雨伞,看向他。
四十来岁的普通中年男人,穿着黑色夹克,身上烟味儿很重……不,不如说现在就在抽着。
“要来一根吗?”
男人对我笑着,说着递出了香烟。
真讨厌,别套近乎。
“不用了,谢谢。”
“那好吧,我以为你抽烟呢。”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枉自对他人的生活习惯下定义的人非常讨厌,如果是你自己被他人强加意识于身不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吗?
我想快点结束对话了。
讨厌的男人。
可是那男人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因为你这么瘦啊,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什么?就凭这几点就觉得我抽烟?别太过火了。
“别对我评头论足。”
我别过脸去,实在不想搭理那个男人。
男人好像察觉我的心情,向左边挪了一下。
此时吹的是右风。
并不是不解人意嘛。
“话说那个恶性杀人案你也有在关注啊?”
“说错了,并不是在关注,刚刚只是偶尔听到的罢了。”
“可是总感觉你听到时一脸平静呢?”
“反正又不是我死……”
男人一下子愣住了,被我的话震住了。随即表情扭捏着,还用手捂着。
“哈哈哈哈!”
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挺让人不愉快的,这个人怎么这么情绪化啊?
“不错的少年!你这种家伙就比较适合去当一名刑警!”
“……”
“喂?”
“你这家伙是警察吧?”
“嗯,不是哦?”
“我说的是‘太平洋的警察'”
“看来你是觉得我管的太宽咯!没办法啦我就是这种性格,对了,你还是学生吧。”
别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啊。
“不是,我是无业者”
不想对这家伙说真话。
“我呢,是一名昆虫研究者,这次来这座岛就是来采集样本的,你呢?”
昆虫研究?不过这大叔邋里邋遢的样子倒也不是说不像。
“我是来看望朋友的,顺便来给自己放个假。”
“放假好啊,我都很久没放过假了”
“昆虫研究者很忙吗?”
好像被我说中了什么,大叔一下子慌张了起来。
“不是不是的,呃,怎么说呢最近研究比较累,所以都没假放,这次出来采集样本不如说就是放假一般呢。”
“哦。”
其实我对他说的话都不感兴趣。
“是什么朋友呢,女朋友吗?”
大叔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嘴角上翘,模拟着接吻的姿势。
胃里一阵翻滚,恶心,所以我才讨厌大叔。
“不是,女性朋友罢了”
“你脸色很不好啊,是哪里不舒服?”
“话说这个岛,好像不一……”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正好也快到了下甲板的时间了
想尽快离开这个喋喋不休的人
人仿佛不与他人沟通就活不下去,他喋喋不休或许也是因为无聊,但是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处在这个社会吧,“脱离社会,不与他人产生联系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印第安人没被殖民者发现前就不是人吗?不,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没有被当做人看待,被剥离了头盖骨的印第安人的尸体就被随意当做肥料回归大自然。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成为“印第安人”的呢?无非就是在与殖民者的交流中受到了文明开化,姑且称之“人”。食用人肉的印第安人称为野蛮人,这不是人的范畴,更像动物,像那些被发现的物种。
而同样的,有些为了食用人肉而杀人的现代人,却被称为“杀人犯”、“食人魔”。同样的行为,接受的是不同的审判,印第安人可能直接被火枪击穿头骨,当场毙命,而佐川一政却因为其强力的背景被无罪释放。同样是食人魔,却因为其与人类社会的交流程度不同而最后形成一种不同的结果。
野蛮的印第安人不通语言无非与文明人交流,佐川一政的父亲运用财力和权力对其子以“精神病”定性脱罪,这么看来与人类社会颇有联系的“精神病”价值高于“野蛮人”,当然这也是基于二者对人类社会的危害程度而进行区分的。
总之,我们必须与人类社会产生联系
否则,人间失格
不再称之为人,丧失了成为人的价值
那么从家逃离到这个小岛的我,是不是想逐渐脱离与人的联系呢?这么一想,好像就像我想放弃人类身份了一般。
所以说——
“祈儿岛到啦,到啦!都给我下去,还要马上接下一趟呢……”
船长嘶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将我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世界。
此时映入眼帘的是雨后的海上蓝天,无杂质的淡蓝,无云的天空笼罩着这儿,真是美好的景色。
那么,到了,走吧。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当我准备踏出甲板时,被那个大叔叫住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啊?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喊住人是很危险的啊?一不留神我就掉到海里去啦?”
大叔此时已经背上了大背包和遮阳帽,脸上戴着一副看上去很廉价的太阳眼镜,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其实是女性用。再结合他那碎胡渣,别说是个研究昆虫的生物学家了,简直就像个没见识的小白游客。
“那个,和你聊天很开心啊!哈哈哈哈!”
大叔双手叉腰发出爽朗的笑声。
“所以呢?”
“别这么冷漠嘛?我想问一下你的名字罢了,毕竟我们刚刚在船上聊的那么开心,就算是在岛上交的第一个朋友!”
说着他伸出了他粗糙的手,上面布满了裂茧。
老实说我并没有在这个大叔絮絮叨叨时太认真听。
“艾白。”
“Aiber?”
“是艾草的艾,白昼的白。”
大叔微笑着。
“我还以为是那个印尼语‘Aiber’,四月的意思”
这个大叔果然很讨厌啊,硬要在我面前卖弄一下学识,会印尼语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般人不会这个发音都听错吧,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好名字,那么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姜文昌,32岁,是一名……昆虫研究者兼大学老师,认识你很高兴。”
“呃。”
“怎么了?哈哈,没想到我还是一名大学教授吧,N大哟!那个赫赫有名的N大!”
“我以为你50多岁。”
————
看着黑了大半脸的姜教授远去后,我独自一人在码头上等着接应我的人。
真是奇怪,这么大一片海面上竟然看不到一只海鸥,乌鸦倒是以为的有不少,难道说岛上有某个乌鸦的栖息地吗。不过景色总体来的说还是很不错的。
我就这样吹着海风一个人站在每走几步就会嘎嘎作响的木板上,海风腥臭而苦涩,死鱼烂虾的味道比在船上时更明显,感觉就这样吸入肺中肺叶都会烂掉呢。
不能继续在这待着了,给她打个电话催一下吧?
海风呼啸而过。
“一股腐尸的味道来了。”
“我的味道有那么难闻吗?被你说成腐尸。”
轻柔而又沙哑的声音。
“不是,我是说鱼的尸体。”
我连忙改口,啊啊,她来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你这样说,鱼的幽灵可不会放过你的哟?”
时隔多年未听过的声音,我为什么一下子就能听出?
“你可算来了。”
我缓缓反过头去。
“嗯,我来了。”
她应该变化很大。
“走吧。”
站在那儿的是我儿时在这个岛上的玩伴,许久不见的玩伴,有很大变化的玩伴。长发及腰和以前一样,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乌黑,貌似更长了。她依然穿着白色连衣裙,和夏天很般配,双手向后轻轻搭着。
“很淑女的姿势呢。”
“谢谢。”
要说唯一改变的地方
就是在她的右半脸,右侧脖子,双臂,左腿上
布满的烧伤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