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秋风秋离别
送给之前因为失恋而垂头丧气的那段日子。
一切都会过去，没必要抓着过去不放。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雨霖铃·寒蝉凄切·柳永
微风拂过，卷起已经蒸干水分泛黄变脆的落叶。阳光透过洁白无暇的云群，散落在城市的各处，温热干燥的季节，惹得大家都有些烦躁。
我站在她的对面，她站在我的对面，我们相互注视，感受彼此身后秋日的暖阳，风吹走落叶，却无法拂去心灵的伤口，风太小了，没法将你吹入我的怀中。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用来形容此刻的我们再合适不过。我能听到远处的鸟鸣声，人群的嬉戏声，脚边草丛里蟋蟀的叫声，却怎么也感知不到你的心声。“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再等等。”这是你经常对我说的话，曾经我也妄想时间会让我们消除隔阂，却怎也没想到落得个“自古多情空余恨”的下场。
“那我……先走了？”
橙黄色的杨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令她的眼神更加坚定，我伸过手拂去那片还并未干枯带有一丝温软的叶片，我不敢看向她，不敢与她对视，仿佛那尖锐的眼神会刺穿我的双眼，直抵脑髓。我不能再对那双眼睛有所动容，但只可惜泪水泛起，迎着阳光闪着银光。
秋天终会到来，该飘走的总会飘走。沉入泥土中的腐物，终会成为第二年春天的养料。
再等等。会过去的。
“嗯。”我点了点头。
我们始终闪躲对方的目光，生怕会因此伤害到对方。顷刻，一句已尚不知来历的句子在我脑海中闪现——“过度的温柔是谎言的开始，那只会徒增悲伤。”
“还能回来么？”我问道。
“三、四年之后大概……”她停顿了一下，不知是温柔还是谎言的开始，“在国外不适应的话我就回来。”
这最后一句，我渴求她没有说谎，其实只是渴望这样，因为唯有这样，才有盼头，我的妄想才不会落得一场空。人只有陷入情欲时，才会如此悸动，不安与失落交织成一股名为占有的细线，困住了我的手脚，也困住了她，牵住了终究是假的，放开了才有可能是真的。
“今晚就出发么？”语毕，双唇重合之时，我有了种没话找话的负重感，我很清楚她什么时候离开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要走了，这一走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了。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嗯……今晚就走。”
她望向我，露出了稍显寂寞的微笑。我只敢凝视她的嘴唇，嘴角微微颤动昭示着她也沉浸在不安之中。
秋天，日落西山，夜晚将是终结。
“哈……”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温热干燥的晚风刺激着她的喉咙，令她一阵轻咳。
“没事吧？”我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那里依旧柔软但却多了些坚韧。
“没事，”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带动黑色的长发来回晃动，“秋天真讨厌啊，阳光刺眼又干燥。”
“是啊。”
阳光刺眼又干燥，我不由笑出了声，因为和时下的我们实在太像，烦躁，又难以应付。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那件事么？”她摆弄了下裙摆，继续说道，“摩——天——轮——”
像是再强调，她将最后一个词的每个字都拉了很长的音。
我在脑中搜寻仅存的几段深刻记忆，从认识她到现在，摩天轮是……啊，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是那样，我也不是这样，我们有的聊，也不会尴尬。
“我就这样表白是不是缺少了仪式感啊，感觉随随便便的。”
“那怎么办呐？要不等之后你在摩天轮上向我表白吧，怎么样？”
她那温文尔雅的羞涩，那个玩笑似的承诺——过去的回忆突然在我眼前开始放映。就像缺了帧的电影，卡顿但能深入人心，模糊的面容、刺耳的电流声，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不，她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身后的一切都在离我们远去……真实讨厌的秋天，刮这么大的风。
那天也是秋天，也是暗灰黄色的滤镜。
“那现在去？”
自那次以后，我们并未能如愿以偿登上摩天轮，每当看见它庞大的身躯都只得望尘莫及，看着它深入蓝天，载人飞入云霄，领略世间美景，而我的生活却依旧如履平地，顺利但毫无波折。
我知道，她想飞入蓝天，而我却只能带她信步闲庭，每当她望向天空，窥视天空自由翱翔的鸟群，我都会感到心头一紧。无趣的我，飞向远方的她，至此，我们注定终将踏向不同的路，前往不同的目的地。毫无疑问，如今的平静都只不过在拖延时间，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好啊。”
游乐园离我们不远，几步就能走到。只是这样的距离，却……却没能让我鼓足飞向蓝天的勇气。脚底发沉，有什么东西拉着我，让我只得伫立于这片土地。
明明是我想带她去，却一直是她牵着我，给我领路。我有些记不得游乐园里的路，因为已经太久没来，好多事都忘了。
“走，跟我来。”
明明是我想带她去，一转眼她已经把票买好了。出门仓促，真的没带钱，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谁让她说走就走呢。
踏入摩天轮，随着巨大的滚轴缓缓上升，生理与心理共同分担那份独有的快感。
“感觉怎么样？”
她勉强挤出一个不太像样的微笑，但正是这样的微笑意外地让我觉得很好笑。我随便敷衍她一句，还行吧，便转头望向窗外，我怕再看她一眼我就会笑出声音，毁了现在的气氛。地面不断远离，视线能看到的最远位置正向后缓缓移动，阳光斜射在这个圆形的小房间内，有些闷热，但望着夕阳，又有些暖洋洋的。
“真讨厌啊，离你上次答应我在摩天轮上表白已经过去四年了。”
她装出嫌弃的语气，但我能听出她其实在笑。
“这不来了么。”
我依旧看向窗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但心中却五味杂陈。
“选择题——”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我转头看向她后，她伸出食指，比出了数字1的模样，“A选项，看着我去国外生活；B选项，阻止我，然后我们继续恋爱，之后可能还会结婚。”
我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棕色的双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宝石般的光芒。我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如果我任由她离开的话，就一定会分手。
“不分手不行么？”我本想这么说，但还是咽了回去。不能这样，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徒增悲伤罢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样只是在延长时间，结果谁都清楚，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我很清楚我没有勇气跟着她去国外生活，无论是独自漫步还是将已经滑入跑道准备起飞的她拉下……我都做不到。我想嘲笑自己无能，但这其实才是常态，没办法选择，又不敢去行动。
我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摩天轮已经逐渐步入最高位置，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散发出如秋天般橙黄色的光芒，在地平线完全将那颗蛋黄吞下之前，留给我选择的时间已不多，至于如何选择，交给上天吧。我望向远处的那栋大楼，那是市里最高的办公楼，如果从这里看不到我们曾经在楼顶的墙上留下的那句话，我就选择A选项。
随着摩天轮越升越高，遮挡在那座大楼前的所有障碍物纷纷向下移开。楼顶的墙上写着我喜欢你，我不敢用言语表达我的心意，只得借用文字这种温柔的工具，文字是软的，我却显得无比僵硬。
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很快乐。我爱你。
但——
我看不见楼顶上的那行字。
它们太小了，宛如低下头向地面上蚂蚁忙碌的身影望去，棕色的身躯在地表左右移动，仅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难以得知它的意图，与踪迹。既然看不见，那也没办法，既然选择了与上天博弈，既然已经确定了赌注，既然都……
泪水，忍不住，对不起，我……泪水沿着脸颊洇湿了衣襟，啪嗒啪嗒，一颗颗水珠滴落，哭这种事，如果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再轻易的结束了啊！
“怎么了，别哭嘛……”
她将身子凑过来，轻轻抚摸我的头顶，温柔的样子从始至终都一模一样，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温度。摩天轮逐渐下降，还差一点儿就会到达终点。选择的终点与最后的相处。
“我选择A。”
我抬起头，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凝视她的双眸，我看到了棕色的双眸泛起了水花，深邃的瞳孔对面是一种寂寞，细长的睫毛缓缓扇动，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别这样看着我，你真的很好懂啊，别这样，这样只会让我们更加难过不是么？
“好啊，谢谢你。”
摩天轮到达终点，工作人员拉开门，她站起身，向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我向她看去，愣了几秒后追了出去。望向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我停下脚步，夕阳渐落，繁星渐出，相聚终将迎来离别，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守住相聚时仅有的回忆，便是财富。秋天，即便分别，也依旧是秋天，共处于一个阳光下的我们，永远都是我们，即便分别，也依旧能用时间填补一切。
那些早已遗忘的回忆如今突然闪过，是落泪还是怀念，是憎恨还是无奈，这早已分不清。能记住的只有向前走，只要走了一步，也不枉曾经的努力。
此刻的悲痛，定会在数年后黯晦消沉殆尽。我没有静等苦痛过去的勇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办法总比问题多，我得开始干预，在问题更近一步之前，及时干预。
如今我已不再踌躇，不再止步，我定要奋进向前，唯有如此，才能与她共享清晨那初升的太阳，才能继续书写那本爱情神话。
后记
我不得不提的是，文中的“她”没有特定所指，甚至可能都并不是一个人，只是内心中“思索片刻”后的临时产物，“她”亦是我，在某种程度上算作为我所抛弃的某些东西，正是因为“她”不在我的面前，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与我共度尘嚣，才显得如此可贵，“她”不在我面前很重要，但“她”不能不存在，“她”在才完整。
Chien.
2023.02.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