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王座上的男人笑了，“看来你已经见过死亡了。”
王座阶下是浑身浴血的女人。
他居高临下，侧头拄颊，若有所思。
她苟延残喘，仰头拄枪，沉默不语。
殿内一片黑暗，唯有屋外偶尔闪过的电光会忽然照亮整片大殿。
她眼里只有平静，平静到有些麻木。
“不打算说点什么么？将死之人，再不开口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就这么冷冷地注视着她，“还是说，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下来。”
“我会死，这一次会死，或许下一次也会死，但总有一次，死的会是你。”她开口了，似乎声带受损严重，话语沙哑滞涩。
随着话语一同从喉中喷出的，还有暗红色的血液。
血液的样子看上去已经不新鲜了，那是她来到这里所付出的代价。
殿外布满了尸体，唯有中间有一条空白，那是她来时的路。
“喔？”男人饶有趣味地起身，负手而下，“看来，你拥有死亡相关的手段。”
“是复活么？”他慢慢踱步到女人身前。
弯下腰，勾起女人的下颚。
“还挺好看的——”他笑着道，“不如拿你的身体，换你自己一条命如何？”
女人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本来也是看着他的。
或许是这样半跪着拄枪就已经用尽全力，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言辞和对待。
“如果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我会答应你，然后找机会杀死你。”沙哑难听的声音再度从染血口唇中出来。
“所以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么？”男人挑了挑眉，放下了勾起她下颚的手，“那我还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啊……”
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在上一次死亡之前，她就是被这么对待的。
积年累月的折磨没有让她彻底精神崩溃，反倒是让她更加坚韧。
“你不害怕？”男人终于皱了皱眉，“看来你的能力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一道极近的电光劈落，照亮了大殿，也照亮了两人。
轰鸣的雷声紧随其后。
在雷声之后大殿内又重归平静。
“呵。”
一声意义难明的笑。
……
枪如惊龙。
人似劲松。
那柄长枪毫无保留地贯穿了男人的躯体。
然而女人劲松一般挺拔矫健的身躯亦然被贯穿，比起男人身上的这一道致命伤，她身上的伤口要更加繁多且触目惊心。
“你不怕死吗？”弥留之际，她问道。
“生无可恋，死无可忆，如此，死有何惧。”男人亦是咳出一口鲜血勉强道。
“但却还要问你，为何杀我……咳！咳咳咳！！”男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复。
……
长枪贯穿，而衣物上并无一丝血迹。
她终于杀死了他，活了下来。
但男人弥留之际却依然没有任何求饶的话语。
“你为什么不求饶呢。”她呢喃着。
看着那具尸体。
瓢泼大雨从头顶淋下，男人身上的血迹如娟娟细流顺着雨水飘散。
复仇的瞬间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痛快，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爽快感，只有无尽的空虚。
她出手的瞬间他并没有预料，即使是那样，他也转瞬决定拼死一搏。
在她无数次的死亡中，她没有得见过一次他的恐惧和不舍。
只有错愕和决然。
最后也只有不解和释然。
“你为什么不求饶！！！”
“为什么不显出求生的丑态！！！！！！”
“是这样的话，我的挣扎、我的痛苦！岂不是跟笑话一样！！！”
她低吼着，然而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却无法回答她。
就算他还没死，也一样无法回答她。
因为她所说的事情，他并没有做过。
她挥舞着长枪将地上的尸体绞成碎片。
喘着粗气。
带着空洞的双眸离开了这里。
在一年零七天之后，她自杀了。
……
“现在求饶，我或许可以施舍你一条生路。”她冷笑着看着在她手下长枪枪影间狼狈挣扎的男人——或许这个时候应该说是大男孩。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的罪过阁下！”他只是恼火地怒吼回应。
但没有求饶。
她脸上逐渐浮现莫名的满足，看着不断出现新的伤口的大男孩，她空虚的心似乎渐渐被填满。
但他似乎终于不堪受辱，只身撞上了她的长枪。
长枪刺过血肉的触感她再清楚不过，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愕然。
为什么？
她看着一动不动挂在她长枪上的那人，久久不语。
鬼使神差的，她顺着枪头走向那人，用贯穿过他的枪头，反手一用力，连着自己一同贯穿。
她自杀了。
又一次。
……
江南大学，图书馆内。
有一名今年才入学的新生。
新生的名字叫林向。
图书馆很安静，空调和淡淡书卷气混杂着的味道让人感觉颇为舒心。
他在看书。
有个女人在他对面坐下。
但他没有抬头。
直到她开始搭话。
“有空吗，陪我去喝杯咖啡，我请。”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很有质感。
林向只当作没在和他说话，依然没有抬头。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林向，江中中学，洞明境剑修。”女人淡淡道
他终于抬起了头，“图书馆内，请勿喧哗。”
他压着声音道。
却说完却还是没有理会她。
“江语兮的死，让你内疚吗。”女人问道。
林向瞳孔紧缩，勃然起身。
椅子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刺耳。
他眯着眼睛看着女人。
那女人只是漠然地与他对视。
她的眼神里全是麻木，林向对视上的一瞬间竟然隐隐有些心惊。
“走吧，喝杯咖啡，我请客。”女人不带感情地又重复了一遍。
林向脸色阴晴不定。
只能点头。
咖啡厅内。
“林向。”女人坐下后便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林向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一声看似简单的打招呼一样的声音，带着些许说不清的东西。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林向冷着脸问道。
他没有问什么‘你为什么知道’之类的愚蠢问题。
他知道对面这个女人不会说。
“我？”女人自嘲地笑了笑，“你畏惧死亡吗，林向。”
“怕，我怕死得很。”林向脸色更加警惕。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杀死你的时候，你似乎一点都不怕呢？”
她问道。
店内的风铃哗啦啦地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