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兽的目标很明确，它往人群里冲去。
没有一点迷茫和搜寻的意思，直直朝着某个方向。
林向不清楚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想到海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短暂的犹豫中，他低声问道。
“你恢复行动能力了吗？”
“嗯。”唐糖应了一声，随后慢慢从林向怀中爬起。
说到底她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好。”林向没多费口舌。
然而此时避难所内，吊顶的灯光已经灰暗，只剩下几盏临时的应急灯光还在常亮。
人群喧嚣，恐惧的尖叫此起彼伏。
那只巨大的海兽在雨幕中如同所有人的梦魇一样出现。
恐怖、强大、扭曲。
人群疯了一般朝着出口涌去。
出口人满为患。
慕容卿本来应对这只异类就很困难，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阻拦它。
尽管手中剑已经开剑，尽管海兽刚刚受了重伤。
她只能尽量尝试用更具威胁性的杀伤手段迫使其防御。
“看起来你很看重下面的人。”海兽面对慕容卿的斩击忽然狰狞一笑。
不躲不闪地用身体接下。
除了正面挡住慕容卿攻击的鳞片，其它覆盖着身体的鳞片顿时攒射出去。
暴雨梨花一般四散飞出。
慌乱的人群当然不可能这么快撤离完成。
慕容卿在察觉到海兽的目的的瞬间瞳孔猛地缩紧，手上青筋根根绽出。
海兽确实是被她留在了原地，但代价是周围的普通民众似乎马上就要横尸。
剑光仅仅慢了一瞬便追赶上去。
叮呤哐啷地挡下了大部分。
但环境昏暗，来得又太急太匆忙。
还是遗漏了一些。
那些飞得低的，不易察觉的。
若是击中成年人或许不至于一击致命，但对于小孩子来说无疑是死神收割的镰刀。
慕容卿咬着牙没有分心去看伤亡情况。
而是连绵不绝地挥剑。
人群中的江语兮看到了。
她看到了低空快速向她这边飞来的尖锐鳞片。
她来不及看到底具体方向是什么，只能大致看清是朝她这边飞来的。
异能来不及锁定。
大脑一片空白下，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何时和父母分开的小女孩。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抱住她。
她背后没有长眼睛，只能闭上双眼默默等待死神的宣告。
呛！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很清脆。
“哎呀……看来是赶上了。”
陌生的声音。
江语兮茫然地回头。
而此时小女孩的父母也找了过来，小女孩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向父母。
“好看吗？”赵韵扛着枪，痞里痞气地勾了勾嘴角。
江语兮眨了眨眼。
她有种莫名奇妙的既视感。
虽然两人看着完全不像，但她还是觉得……
“林向？”她试探性地问道。
赵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你……”
“真有意思，赶紧跑吧。”她随后又无奈笑了笑，向江语兮扬了扬下巴。
江语兮没有废话，更没有说什么‘那你怎么办’之类的话，她点了点头之后九十度鞠躬，马尾上下甩动之后很利索地离开了。
江语兮跑得很快，赵韵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好了，现在舞台已经搭建好了，演员该就位了。”
她喃喃着，嘴角笑意更盛。
赵韵抬头看向远处的慕容卿和海兽，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我改主意了，我要杀了你！！”
海兽越发狂躁，在一开始慕容卿阻拦它的时候它并不十分在意，甚至有些欣喜，但这个在它眼中和虫子无异的雌性的难缠程度出乎了它的意料。
目标跑了不说，它也可能被留在这里。
它抓住慕容卿的剑，或者说，用血肉下的骨骼卡住她的剑。
在慕容卿剑势还未达到顶峰的时候主动用血肉卡住。
剑尖处传来一股巨力，慕容卿猝不及防之下被连人带剑一起甩起又砸下。
她没有松手，却又没有破局的办法。
“咳！”剧烈的撞击让五脏六腑都承受了难以承受之重，一口鲜血自唇间喷出。
剑上锋锐之气再起，然而即使将海兽的肉体全部削去，甚至森森白骨也肉眼可见地被消磨，海兽却好似浑然不觉。
它抓过剑刃，掐住慕容卿的脖颈，随后一下一下往地面上砸。
第二下的时候慕容卿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神剑有灵。
慕容卿握剑的手无力地松开，那柄八面汉剑掉落的瞬间，陡然一股古朴的气息自剑身向外逸散。
海兽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那柄剑就直直当空斩落。
比之前几次还要强烈的危机感传来，它将手上血肉模糊的慕容卿甩出了建筑外。
林向刚准备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如破布一般朝他飞来。
慕容卿？！
林向脸上顿时爬上震惊，他一把接住慕容卿就往后撤。
他没有撤离现场，只是简单地为慕容卿处理了一下恐怖的伤势。
“师……师叔……”慕容卿看见林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三个字之后喉咙里涌出来的就都是血沫了。
“别说话别说话。”林向连忙道。
“虫子！！！”震天的怒吼由远及近响彻。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露天的避难所里跳了出来，一声巨响和巨大的烟尘之后，里面的怪物缓缓显露身形。
它落地之后，却没有先攻击林向，而是焦躁中带着恐惧地四下张望。
最后眼中彻底被绝望和愤怒覆盖。
“张冷香！！！你要知道！！今天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临阵脱逃而死！！”
它怒吼着。
直到此时此刻，林向才清楚海兽的目标是张冷香。
“要么你回来领死！要么！我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这并不是海兽应该说的话，林向在救治慕容卿的过程中脑子飞速运转，他很快就有了猜测。
“张冷香！站那别动，我还没死！！”他也嘶吼道。
“神应的人就是死完了都轮不到你送死！”
他也不管张冷香在不在，也不管张冷香听不听得见。
在他看来，这只五阶海兽是知道自己拖延太久跑不掉了，打着道德绑架以及就算不回来多少也给张冷香造成点影响的想法。
“虫子！！！”海兽显而易见被林向吸引了注意力。
五阶异类的压迫感几乎让林向喘不过气来，但他只是匆匆将慕容卿交给唐糖。
“你们赶紧撤，我再拖延它一会，援兵马上到了。”
他说着，居然先朝着海兽攻了过去。
炼成阵和魔法阵重重叠叠疯了一般在他周身旋转萦绕，圣光和祝福瞬间覆盖。
“死！！！！！”
尽管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尽管符箓早就在衣服底下贴得密密麻麻，尽管神应供应的搏命单药和强化药剂都服下和注射了。
尽管林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强过。
但在那硕大的拳头不断在他眼中放大的时候，他还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覆盖着鳞片的拳头有一股令人厌恶的鱼腥味。
潮湿又阴冷。
低头。
拳头从林向头颅原先的地方打穿空气。
左腿装甲喷焰，右腿向侧面迈步，顺势横转身绕到海兽侧面。
手甲前弹射出带着血槽的三棱刺。
三棱刺被简易的一阶火焰魔法·火球术烧得通红。
林向此时又朝他即将击打的部位打了一发一阶冰魔法·冰棱。
冰晶碎散之后。
挥拳。
三棱刺狠狠地扎进了它身体里。
林向肉眼可见的看见眼前海兽的肌肉收缩。
林向没有想着拔出来，他收手的瞬间三棱刺也从手甲顶端脱落。
一击建功之后林向并没有贪刀。
而是低头弯腰躲过海兽含怒的扭腰背身挥拳。
右手手甲后端喷焰，一根三棱刺被林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向海兽的手肘关节。
但这一次却来不及施法，于是三棱刺被崩得粉碎。
就在林向想要贴身再快速移动的时候，模糊的黑影瞬间出现在他胸前。
林向只来得及双手交叉抱胸向后微微弯曲身体受身。
就被猛地一脚踹飞。
林向眼前一黑，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他人都还没落地，巨大的黑影又笼罩住了他
“圣言·照明！”林向勉强朝飞来的海兽脸上打了一发上帝闪光弹。
然而强光并没有对海兽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死！！！！！！”
海兽在空中向下挥拳。
圣言术将它的面目照得清楚，尖锐的森森白牙随着裂开的血盆大嘴反射着亮光。
这么近的距离，林向根本没有躲开的可能性，此时他在空中连受力点都没有，靠着一阶机师序列的简易装甲根本没有办法完成那种动作。
他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了走马灯。
一幕幕过往的经历在他眼前闪现。
然而一声巨大的枪响将林向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林向清晰地看见一颗13×138的大口径子弹打在那只快要比林向整个人都粗的手臂上。
那只拳头失去了方向。
林向也有了一瞬的喘息机会。
但海兽居然顺势在空中回转半圈，以在它这么庞大的身躯看来极为违和的灵巧，翻身一拳狠狠砸下。
只是这一次林向多少能有所反应。
双臂并起，一面盾牌在他手臂前成型。
框！！！
林向被砸进了地里。
时间仿佛停滞了。
一些一边逃跑一边回头面带期望的普通人。
那些站在远处偶尔尝试火力支援的警员。
林向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
一切都停滞了。
这一瞬间，五感都离他远去，好像真的死了过去。
尽管不只是手臂前的盾牌，他的胸前和后背都做了缓冲处理。
他还是被砸进地面。
眼珠子被砸得快要跳出眼眶，在与地面碰撞造成的二次伤害中又险些从后脑钻出。
他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林向两只手臂已经完全骨折，透过残破的盾牌他能看见海兽脸上的残忍笑容。
又是一声巨大的枪响，海兽偏头躲过冲它脑袋飞来的子弹。
它想到那个孱弱的只凭借一杆莫名武器就让它如此狼狈的虫子，它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这一枪唐糖是在车上开的。
这一枪之后，警队众人开始向后掩护民众撤离了，它想要杀死那只令人厌恶的虫子，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海兽一把拎起林向的头发，丢垃圾一样随手甩开。
它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林向，而是直接去追逐那群逃跑的平民。
林向满脸血污，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但却无济于事。
林向躺在地上，神言术和圣言还在不断运转，他的伤势太重了。
仅仅是正面挨上一拳一脚，他就几乎丧命。
要不是海兽不打算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要不是那位唐警官又开了一枪吸引注意力，或许他此时已经没命了。
手臂骨折的情况非常严重。
肋骨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骨裂。
整个后背更是一片狼藉。
内脏到现在都还在出血。
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是武夫序列，再加上多个拥有恢复能力的序列，此时他大概只能等死了。
他的情况在慢慢好转，其实此时他已经能勉强爬起来了。
但此时爬起来除了吸引一下那只怪物再打他一拳，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而再挨上一拳，他可能会死。
迟迟姐现在还没到，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了，不能指望她的情况下，就算再拖延一点时间也没有意义。
他脑子里胡乱想着。
却没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
自动机兵和警察们尽力在阻止那只海兽的前进。
但都是徒劳，在那只海兽绝望之下，他们实际上没有一点能够阻拦它的可能性。
林向有些犹豫。
他大概上去还是送死。
他不觉得为了这群陌生人而死能得到什么，这和他一贯的有些利己主义的价值观不符。
他有些侥幸地想着，或许江语兮和张冷香已经逃走了，作为超凡者，要想跑还是很轻松的。
而且，为了这群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已经差不多死过一次了。
他已经尽力了。
他想。
那种怪物不是他能对抗的。
他想。
再上去会死的，迟迟姐会伤心的。
他想。
但他的身体却好像不受他的思想控制一般，朝海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