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觉得自己很奇怪。
——自从她偷到了那枚硬币开始，就变得……非常奇怪。
不但心跳一直在加速，对于魔女来说一向非常稳定的回路也变得躁动起来。
这是她大概一百多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
对着镜子，莉娅擦了擦额头的汗——或许是回路的血液循环太快，她出了不少汗。
这样激烈的心跳……
这样悸动的回路……
这样不安的内心……
没错……
只有一种可能……
难道说！
自己！
恋爱了？！
毕竟在深林里生活的时候，自己的妈妈曾经描述过，她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心跳加快，回路燃烧，内心不安，还说魔女们的恋爱都是如此！
想到这一点，吓得莉娅赶忙用清水好好洗了个脸，重新冷静了一下大脑——但也可能只有大脑冷静了。
不可能的啦。
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实力如此差的半吊子纨绔子弟的，这可是她以前看恋爱小说里面写的，最糟糕的那类反派呢！
况且，他还是杂鱼！
那可是自己的学生，不要对学生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她被威尔抓过的手腕还在隐隐有烧灼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威尔凑近了她的脸，用玩味和威胁的语气，以及刚刚经历过变声期还有些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
“——我就来找你检·查·身·体，好不好？”
莉娅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啊啊啊——威尔·希斯特姆！！！威尔·希斯特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揉乱了自己的金色双马尾，烦躁地从厕所走出来。
在踏进门外清澈的月光的一瞬间，莉娅顿了一下。
眼前的走廊空荡荡，而且因为已经到大半夜了，所以也没有开灯，全凭借着月光照明。
“唉……又熬到这个时候了吗？”
莉娅手指尖点燃了一团火，驱散了走廊里一小片月光的痕迹，然后她摸着墙体，一点点往旁边走。
实验室留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
其实不留到现在，也一直只有她一个人。
从那个一直以来和她相依为命的妈妈不辞而别到失踪之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莉娅推开了自己实验室的门。
她那间小小的实验室，灯火通明。里面和她的办公室一样杂乱，但仔细一看，每一件魔法介质和相关的道具，却又都以某种规律摆放着，还贴上了标签。
在正中间，放置着一本巨大的书籍，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一看就知道是时间久远的古籍。
这正是魔女们古魔法的来源。
在五百年前，被冠以“魔女”之名的始祖雅儿，在单人通关名为“遗忘图书馆”的地下城之后，得到了非同寻常的通关奖励——
从古代到现代的大量已经遗失的书籍。
后续有传言，这些书籍里面还有一些神话的原典，但她只留下了古魔法相关的几本书，其他都付诸一炬。
自那之后，掌握着“古魔法”的魔女雅儿，似乎靠其中的一些魔法改造了自己的魔法回路，使得自己和后代拥有了漫长的寿命和天赋极佳的魔法回路血脉。然后她开始了自己无恶不作……啊不是，随心所欲的世界之旅。
不过，雅儿是雅儿，雅儿的后代是雅儿的后代。
龙生龙，凤生凤……但是老鼠的儿子也并不是生来就会打洞的。
魔女的这些后代并非天生就会古魔法，即使是对照着古魔法的原籍，里面大量晦涩和不符合现代文字表述的描写，也让使用它们步步艰难。
“润物以温……”
这就是，莉娅这一次想要用的古魔法。
在小时候，住在深林里，偶尔会遇上满天的大雪。
那天，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回到了那间藏匿在茂密树林之中的小屋里。
天气很冷，魔女的屋子距离村子很远，没有充足的村子里的柴火。
母亲抱着她，在屋子正中央，点燃了“润物以温”的魔法。
那是桌面上一杯小小的水，被润物以温点燃之后，却有着向周围散发热量的神奇能力。
屋子慢慢地热了起来，纵使窗外风雪依旧，在深林里这样一个栖身之所，不愿与人接触的魔女心里也是温暖的。
“怎么样，莉娅，很温暖吧，以后我也要教会你这个魔法哦。”
“嗯嗯，想学！”
“它呀，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永远只能靠自己升起抵御严寒、长燃不灭的温暖的火焰，啊哈哈，虽然这个看起来不像火焰。”
“为……为什么呢？”
“我们魔女……很强，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但，越是这样，我们越难以接触那些弱小的……短暂的生命，走到最后的永远只有我们。”
“这大概就是，雅儿大人，给我们生命的馈赠的同时，给我们的诅咒吧。”
“要记得这件事哦，莉娅。”
“强大、孤独，才永远是我们魔女的代名词。”
“属于我们的春日，或许不会再到来了。”
母亲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眼前温暖的“润物以温”。
回忆里的火焰最终熄灭了。
在莉娅的眼前，是特调的转换溶剂，无色透明略有粘稠的清水，放在玻璃的烧杯里面。
同时……
莉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写着的巨大的倒计时——10天。
也是她这一次参加“第八届火焰及类火焰魔法科研学术比赛”的时候，打算拿出手展示的古魔法。
只是……
进展的非常不顺利，到今天，莉娅都没能成功实现过一次。
“嗯，既然重新把硬币拿到手了，那又可以继续实验了。这一次放入的媒触要比之前少一点……”
莉娅深吸一口气，把硬币放入了一杯特调的转换溶剂里。
她闭上眼。
如果成功，硬币应该会在里面维持状态，转换溶剂将会成为高温熔浆一样的液体，能够持续燃烧很长很长时间——只要她不愿意停下。
成功的话，在第一次供能彻底结束之后，她就不需要供能也能长时间维持高温自燃。
润物以温的实战性不强，却在过渡到其他古魔法上有着不可替代性。所以，是她们这些以火属性为研究对象的魔女，想要进阶到更高层次，必学的魔法。
她在那天袭击完之后，重新阅读古籍，加以翻译，又反思了之前的几处失败。
想到了一些可能更接近成功的媒触的配比。
以及……
用那枚雅儿亲手制作给她们的“不会损坏的万能介质”的硬币，来充当那个过度的热源，或许更容易成功。
现在，她终于把那枚硬币给拿回来了。
可以再次尝试。
“曾有飓风带走大地的和煦。”
莉娅重新流转自己的魔法回路，明明刚刚魔法回路过于躁动，但真正开始念咒语的时候，却安静了许多。
“曾经飞雪覆盖天空的明媚。”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回路都参与到了这个魔法之中，对内的感官也变得非常清晰，甚至可以感觉到内脏的鼓动。
“曾有坚冰封印海洋的包容。”
不只是对内的感官，对外尤其是对温度的感官也变得非常敏感，在念出咒语的时候，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屋子里每一件物品上的温度。
“在此以人之躯，还生命以温度，还自然以热量，还意识以润泽。”
呼气，吸气，莉娅对准了那枚硬币所在的溶剂，认真地动用了全身的所有回路——
“此为润物以温——”
硬币亮了。
它在深蓝色的溶剂中被点燃了，像是一盏深海中的明灯。
但在这个时候……
莉娅的状态非常奇怪！
她面色微红，浑身都在颤抖，别说伸出的指着硬币的手，连双腿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呼……呼……好……好奇怪，为、为什么……”
是她今天魔法回路转的太厉害了。
现在她能感觉到全身的魔法似乎都在身体里涌动。
简直在折磨着她的神经，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冲到头顶……
魔女体质的回路很稳定，这也是她们比较骄傲和自豪的地方，但……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再……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呼……没、没事的！”
但面对着她即将得到的期待已久的结果，她又觉得自己能够再坚持一下。
“不……不管了，哈……已经……已经成功……”
然而，就在她觉得胜利的时候，放在溶剂中的那枚硬币，竟然“砰”地一下碎了……
“嗯……！”
这一刻，同硬币一起碎掉的，还有她最后一根理智的缰绳。
以及压制回路迸发的最后一点力量。
在莉娅的体内，仿佛一股电流从浑身各处直窜大脑。
“哈……嗯……”
莉娅捂着嘴，因为魔法已经使用过度，她滑坐在了地上。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而且为什么硬币会碎掉，魔女的硬币不可能碎的……”
但莉娅现在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这些。
她抱着交叉的腿，还有些颤抖。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
“哈……刚刚使用魔法的时候……有点……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像……像是有一股暖流把我身体全部的魔法回路过了一遍……”
“有点……哈……有点小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