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在漆黑的后台等待，莉娅越是心绪不宁。
没有人在身边的后台，她数着自己比往常快了很多的心跳，耳边不断重复着刚刚玛丽留下的耳语。
“10号，润物以温——”
即使是站在了科研比赛的赛场上，她也有些不安。
放眼望过去。
远方是有些泛白的天空，近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坐在这里的这些人，全都是生面孔，可能其中有一两个是在学校擦肩而过的老师。
他们有看着自己认真听的，也有因为起得太早睡着的，也有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的。
放在她身上的眼神并不少，在一场科研比赛中能得到这么多关注已经相当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莉娅的心里只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我的这个科研课题叫做润物以温。它来自古魔法书《始创之烛》的第五章，根据原典，本是为始创之烛原料提供制造环境的魔法。”
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
“作为古代魔法，一些材料难以复原。根据对古魔法文献的研究，在现代找到了类似的替代品以还原魔法。”
莉娅抬起头，明明因为血色薄荷的缘故，心脏在胸腔里在狂跳，魔法回路也在身体里旋转，但她现在的心情却感觉不到一丝愉悦。
他不在看我他不在看我他不在看我他不在看我他不在看我他不在看我——
“总共的步骤分为以下几步……”
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去哪了——
“在处理完这份材料之后，我们还要……”
他快来吧他快来吧他快来吧他快来吧他快来吧他快来吧他快来吧——
“最后，当我们得到了深蓝色的基质溶液，目的是长时间点燃它以维持高温……”
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莉娅感觉自己像是被“需要完成比赛”的惯性拖着向前。
测试过无数次的魔法。
绝对不会错的魔法。
完美执行的魔法。
她转过身，将那枚魔女硬币投入到溶剂中。
那枚……
构建了她和威尔缘分的硬币。
然后，她从口中缓缓念出了跨越了至少五百年的古魔法的吟唱——
“曾有飓风带走大地的和煦。”
“曾经飞雪覆盖天空的明媚。”
“曾有坚冰封印海洋的包容。”
“在此以人之躯，还生命以温度，还自然以热量，还意识以润泽。”
“此为润物以温——”
像是和场外初升的日光对抗一般，放在站台上的深蓝色溶液里，硬币燃烧着，构成了极为罕见的燃烧方式和美丽的焰火。
温度的测量也给出了超出限制的高温评价。
场上响起了如雷一般的掌声。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成功又明亮了的这个比赛，在莉娅眼中，仿佛被某种黑魔法覆盖了。
像是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在了那些投射上来的眼神上。
像是一层薄薄的隔膜阻拦在了那些响彻天际的掌声上。
因为注视她的眼神没有他。
因为庆祝她的掌声没有他。
……
评委和参赛者们的相互寒暄环节。
……
在场的客座和学生的提问环节。
……
评委和领导的点评与互吹环节。
……
一轮一轮过去，莉娅仿佛躲在了大型人偶里面的扮演者，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感受着自己涌动的魔法回路，嘴上说着应付的话，其实在从人偶的一双挖空的眼睛在看着外在的世界。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得到他的眼神啊。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得到他的赞美啊。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得到他的……
……他……
他的？
他的什么？
“恭喜！莉娅·费朗姆尔·艾列蒙特！！”
“她的润物以温简直是近年来火属性和类火属性魔法的重大突破。这个魔法打破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的界限，是相当成功的一项研究。它可以用于锻造和流体进攻多个方面。举办了八届但是一直轮空的大奖非此莫属！让我们恭喜她，给她穿上获奖者的魔法长袍——”
莉娅披上了长袍。
为这个比赛特制的长袍的贴边是属于火系的红色，在长袍的背面还印上了恩塔克第一学院的校徽——只有非常大型比赛的获奖者会颁发这样的长袍，得到它的人往往会把它放在柜子里珍藏。
“恭喜你呀！”
“是啊是啊！”
“快来说一下获奖感言吧——”
……
众人的簇拥中，她走上了演讲台，那本她心心念念的《素冰列阵》，此时也放在了她的手中。
这本书曾经是她如此想要得到的。
在她手里如此沉甸甸的。
但现在拿到它的莉娅，却觉得只是拿到了这本书还远远不够。
在演讲台前，她点燃的润物以温其实还在燃烧。这个魔法本身就是为了长时间续燃而准备的。
“我……”
望着自己终于得到的成果，莉娅却一直在思考它背后的故事。
为什么自己从刚刚开始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因为威尔很可能在今天去认别人当导师吗？
明明也告诉自己……他确实会有更好的选择……
但……
——“你看这点燃的火焰，如此得美丽，如此得漂亮，如此得强大，仿佛能够烧尽一切坚冰，融化一切积雪，点燃寒风中最后的烛火。”
——“它现在是属于你的了。虽然我稍微出了一点力，但这都是莉娅老师你凭借自己的努力抓到手心的。”
——“你要像这火焰一样炽烈，用这样的热情，去得到你所有想得到的东西，把他牢牢抓住，用你的光芒，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我……我想要像这火焰一样炽烈，用这样的热情，去……去得到……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莉娅鬼使神差地就把这段话给说了出来。
取代了她在此之前准备的长长的一条非常官话的获奖感言，作为她的真心，被她说了出来——
“就……就到这里！我……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
如此说着的莉娅，冲出了会场。
“等……等一下……获奖感言就……就这样吗？这可是好几届比赛中第一个拿下轮空冠军的啊！”
血色薄荷精油已经消耗殆尽了，但莉娅越往操场的方向奔跑，还是越能感觉到心跳的鼓动。
快了……
快了就快到了……
她已经看到了操场的影子。
“呼……呼……”
她尽力地向着操场里的那片嘈杂奔跑。
攥紧的手掌像是怕他被夺走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