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孤云崖。
清冷的月光泼洒而下,陆尧孤身坐在山崖顶端,稀薄的云雾缭绕在他身侧,遮去了他身后数之不尽的同道尸体。
淡淡的血腥之气吸入鼻腔,陆尧伸手从身下端起一碗美酒,酒中映出点点星光,仰头饮下,冰冷凄凉。
想他陆尧从卖身劳奴一路摸爬滚打走上这仙界尽头,如今虽天下无敌却仍旧孑然一身,无以为伴。
漫长的寿命下,无数生命在他眼前凋零,唯有那身心险恶之辈却还如那跗骨的毒药,杀之不尽取之不竭。
陆尧有些累了,他仰头望向天空那一轮清澈的明月,纵有繁星漫天,彼此却又相距甚远,那清冷之月就好似他般脱尘寂寥。
却又不尽相同。
月啊,我若像你不懂世间冷暖可该多好!
陆尧像是决定了什么,他站起身,唤出仙剑御风而起,直指苍穹,向着那轮圆月飞驰而去。
“月啊,我累了,趁着今夜之美你送我一程吧!”
话落,陆尧从怀中摸出几颗绝仙丹,毅然决然的一口吞下。
终于,在那遥不可及的圆月之下,陆尧迎来了独属于他的宁静。
咔啷啷啷!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的一阵铁物碰撞的声音钻入陆尧脑海,声音不大,却刺痛了他的神经。
几分钟过后,陆尧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是来到了异世界,一个剑与魔法的时代。
他的一位好友曾为他讲述过,这里是一个充满了爱与勇气,还有五颜六色的朋友们的美好的地方。
“和涌入大脑的记忆并不相符。”
陆尧咧了咧嘴感觉有点好笑,但一想到他哪位逝去的故友,心中不由又落寞了下来。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奥古丁·菲托斯,是皇帝奥古丁的小儿子,因为生的黑发黑瞳,所以被教廷认为是预言中的死神之子,如今被关入大牢已经有三个月,再过一周后就会被执行斩首。
本来仅仅只是样貌皇帝还不会同意这么极端的事,毕竟从菲托斯安稳的活到了十七岁这一点来看,皇帝还算有点理智。
但种种巧合,堪称‘奇迹之子’的菲托斯终究是无法被教廷容忍,皇帝也是被事实击败。
菲托斯出生的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型瘟疫席卷了整个希奥里帝国,那场瘟疫造成数十万臣民的死伤,教廷用了整整三年才堪堪将其平定下来。
而后等到菲托斯十岁玩耍时不小心被镰刀割伤,随之粮荒爆发,饥饿让底层平民发生了暴乱,抵制教廷,反叛皇室,这一战令希奥里帝国直接损失了将近半数的兵力。
如今,菲托斯即将成年,元气大伤的希奥里帝国无奈之下接受了小国巴伦米亚王国的联姻计划,但就在接受联姻的当天晚上,巴伦米亚王国的公主遇刺身亡。
痛失女儿的巴伦米亚国王自然是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了傲慢的希奥里帝国头上,而这,意味着战争的到来。
嘭嘭嘭嘭!
钝器与铁珊兰敲击的闷声在菲托斯耳旁响起,紧随着传出一个粗犷男人的声音。
“臭虫该出窝了!”
记忆中现在是狱囚外出劳作的时间,菲托斯没有反抗,只是麻木的站起身跟随在士兵身后。
广阔的麦田上,挥动镰刀的囚犯们看起来就像是块巨大的抹布,将那深秋的金黄一点点浸染,擦去。
菲托斯拖着脚上巨大的镣铐加入了他们,人群瞬间四散而开,与平时散漫的模样不同,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会那么默契。
“恶……恶魔……”
一个女人的低语吸引了菲托斯的注意,她面容姣好,身材丰腴,看起来是刚入狱不久。
人群中,锋利的镰刀被她发颤的双手紧握在胸前,她像是还没有充分理解恶魔应该死在断头台上这一准则。
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菲托斯的脸,面容扭曲的缓步走来,众目睽睽下,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菲托斯身侧的士兵表情阴翳的观看着,似乎是在期望着什么。
终于,那女人高抬手臂,远处的士兵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寒光撕裂空气直奔菲托斯脖颈而来。
但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菲托斯毫发无损,那女人却猛然弹飞,像是被巨兽冲撞一样重重的摔倒在了人群中。
压抑的气氛好似冰水中的一滴墨水,速度极快的扩散开来,众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颗石子飞来,撞破了菲托斯的额头。
滚烫的鲜血顺着菲托斯脸颊滑落,他收起了那刻印在他灵魂深处,追随他转生的一缕真元。
一心寻死之人又何苦为难外者,便随他们的愿吧。
十颗……二十颗……五十颗……一百颗……
士兵没有阻止,铺天盖地的石子像雨点一样不断地击打在菲托斯瘦弱的身躯上,每一个人都在依靠这样的方式,尽情的宣泄着自身的压抑和恐惧。
“你要是不出生就好了,不然我的儿子也不会因为救人而死在那场瘟疫里!”
“为什么你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我却要在十六岁的时候被父母用一袋粮食的价格卖去做妓女,不公平,这不公平!”
“恶魔滚出我们的国家,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这场戏剧表演直到黄昏降临才依恋不舍的落下帷幕,菲托斯最后是被士兵用勾棍拖着带回的牢房。
与记忆中没有什么不同,晚餐是准时送来的,只是比起以前士兵要更加‘贴心’的多。
送进牢房中的饭菜旁摆上了美酒,精致的细粮面包下盖着的是大块的熏香羊肉。
香味袭来,身心俱疲的菲托斯难以遏制的喉咙动了动,随后像是洞察了这一切的士兵,在菲托斯麻木的目光下解开了腰间的裤头。
稀稀拉拉的水声传来,隔着牢笼的铁栅栏均匀的泼洒在了那些美味的食物与美酒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那些刚刚还躁动的囚犯,陪同着士兵一起放声的大笑了起来。
“明天如果这里剩下了什么东西,我会亲手把他塞进你的屁股里!”
“……”
“好。”
菲托斯明白,他现在只是一颗棋子,一颗随时等着被推出棋盘外的棋子,他不需要反抗,只要顺应天意,预想中的解脱便会降临。
就在士兵走开,菲托斯即将伸手的时候,在他身后被墙壁遮盖住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菲托斯转过头,看到从地板下钻出了一个金澄澄的小脑袋,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后对上了菲托斯的视线。
这个面容菲托斯认得,是半年前他在贫民窟救助过的女孩爱尔芙。
“王子殿下,这边这边!”
看着那不断小声向他招手的女孩,菲托斯身为棋子做出了他该有的反应。
“好。”
他逃狱了。
在菲托斯呼吸到外界新鲜而又清冷的空气后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那是一条从不远处的废墟挖到大牢里的地下通道,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娇小的女孩子是怎样做到的。
爱尔芙的手上缠满了绷带,那绷带并非干净的白色而是掺杂着一丝丝的殷红,大概是因为挖掘通道时受了伤。
菲托斯低下头看着那双将他牵在身后,散发出阵阵暖意的小巧手掌,没有做声就那么一路跟随了下去,直到他体力不支,载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醒来时,菲托斯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外面似乎是下雨了,雨水顺着房顶的缝隙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在菲托斯的记忆中,有这样破落房屋建筑的地方,距离大牢至少也要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他不知道爱尔芙是怎样将他这具沉重的身体带到这里来的。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醒来之后就闻到了令人渴求的饭菜香气。
就算那不知是用什么东西胡乱煮制的,泛黑的汤水被爱尔芙用破口的勺子舀起,她轻轻的吹了吹气,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汤水递到菲托斯嘴边,一点点的喂了下去。
“王子殿下再忍一忍,今晚爱尔芙会带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回来的!”
喝完汤水的菲托斯躺在床上,眼神晦暗的看着带好兜帽即将出门的爱尔芙,张了张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