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撤退，这是命令！」
陶勇眼前出现大片光幕，四肢传来痛彻心扉的灼烧感。
耳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他冷汗直下，胸腹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立起身子，伸手按掉枕头边烦人的闹钟，眯起眼睛，没拉紧的窗帘正随风飘舞。阳光沿着缝隙倾泻进来，陶勇的身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光斑。
夏天一到，日出也跟着变早，最近，他总被各种诡谲的怪梦吓醒。狼吞虎咽吃完早餐后，陶勇费劲地穿上西装制服出门。他就读于一所私立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被免去高昂的学费。
今天，校门挤满了成群的女生，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些什么。原来是人群中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生，她是转学生爱丽丝，西洋面孔，长相颇似洋娃娃。
陶勇从未在学校见过外国学生，因此多看了两眼。
班主任为陶勇带来了好消息，他上次月考拿到了年段第二，第一名是隔壁班的娜绮。作为万年老二，陶勇并不讨厌娜绮，相反很欣赏对方。娜绮是没有偏科的全才，长相温婉可爱，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即使在女生中也受到欢迎。
今天中午的学科竞赛研讨会，陶勇原本不打算去，听说娜绮会去，他才勉为其难答应班主任。课上，陶勇刻意撑着一边脑袋，观察起娜绮的侧脸。
娜绮眉宇低垂，几乎不写东西，直到快下课才翻开笔记本，匆匆记下什么。铃声响后，陶勇发现娜绮将笔记本落在课桌，追出教室，却已不见人影。
陶勇的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好奇心。确认四下无人后，他翻开娜绮的笔记本，里面只有一行秀气的钢笔字茕茕孑立。
「傍晚6:45，实验楼观景台，来吧。」
陶勇脸红心跳地放下本子，四处张望，确认大家都离开后，才小心地将本子放进书包。他不确定，这是表白或者约会什么的，总之两人第一次在课堂外建立起联系，该做什么准备呢，陶勇不清楚，但悸动的情绪始终无法平复。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准时登上观景台，娜绮正站在护栏边上欣赏风景，夕阳的余晖点缀着她的黑色长发。陶勇蹑手蹑脚过去，没敢打搅她的兴致。
“黄昏的校园很美吧？”娜绮毫无预兆地开口。
陶勇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他渡步到娜绮身边，沿着对方的视线向下眺望。田径场上的男生们正在练习长跑，隔壁的女排在做拉伸，校门口的同学互相告别，金发碧眼的爱丽丝弯着腰给野猫添食，所有的一切都很和谐。
“跟往常也没什么不同。”陶勇谨慎地回复了娜绮。
“假如你眼前的风景，包括我在内都是幻觉呢？”娜绮转过身朝陶勇走去。
“你在说什么？”陶勇感到莫名其妙。
“陶勇，你可能是人类的最后一位幸存者。”
娜绮趁陶勇没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两人从观景平台上消失。晕眩过后，陶勇出现在一个光照充沛的地方，抬起头，上方是被夕阳染成渐进金色的云层，脚下呢，却什么也没有。是的，他正悬于高空，地面上的楼宇距离他至少有上千米。陶勇疯了般舞动四肢，尖叫，但并没有垂直坠落，仍旧飘在原地。
看着陶勇狼狈的样子，娜绮开心得叉腰大笑，涂着粉色唇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独属于少女的笑声，轻柔地敲击着陶勇疯狂跳动的心脏。
“重力，重力呢？”陶勇喘着粗气问道。
“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我们早掉下去了吧。”娜绮拉起陶勇的手，两人再次传送回了观景台。直到双脚触碰到地面，陶勇瘫坐在地上，小便失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娜绮，是梦境世界的管理员AI。”
“梦境？你说我在做梦？”陶勇的精神仍然处在恍惚状态。
“陶勇，虽然你处在休眠状态，不过情况紧急，我必须启动唤醒程序。”娜绮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记得吗？你正在骑士号飞行船上，你的任务是护卫同行的曙光号，曙光号上搭载着1万枚人类受精卵，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你在说什么啊，娜绮，我根本听不懂你的话！”
“我明白了，你还需要时间适应。”
“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毕竟，如果我们能察觉到敌人的位置，【冥】那边大概也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吧，伪装镜面恐怕撑不了太久。”
“冥？”
“那个孩子还没准备好，现在派得上用场的只有你，陶勇。”
（二）
凯瑟琳松开双手，四代战斗机「卫衣」切换为自动巡航模式，减速飞向近月轨道的两条人造防卫履带。在机械臂的尽头，战斗机进入回收井，随着升降梯下行。凯瑟琳放大屏幕上的影像，除了后勤人员外，后辈杰克也在机库中等待。杰克特意晃了晃手中的两罐饮料，凯瑟琳会心一笑……
这里是月球，准尉凯瑟琳隶属于月球第六宪兵队。
半个世纪前，外星文明「冥」入侵太阳系，为了抵抗冥的袭击，人类发明了高性能的人形战斗机，在太阳系内做了些聊胜于无的抵抗。
月球是战斗机的研发中心，这里的首席研究员是天才科学家娜绮。凯瑟琳小队的任务正是护卫研究所跟娜绮的安全。
她刚完成本月第42轮巡逻任务，现在是交班的时间。
舱门打开，凯瑟琳摘掉头盔，在杰克的搀扶下走下战斗机，两人有说有笑地前往休息室，按照规定，他们之后需要在休眠舱进行4小时的深度睡眠。
“你听说木星那边的战况了吗？”杰克皱起眉头。
“嗯，第七十三防御军损失超过九成，说是撤退，其实是溃败。”凯瑟琳叹了口气，“精锐中的精锐也无法拖住冥的先锋编队。”
“轨道空降师的战损比是？”
“冥损失了4台先锋，人类军这边50架以上，三代跟四代。”
“人海战术也挡不住吗……”
杰克喝了一大口橘子汁，然后捏瘪易拉罐。
“敢死队的陶上尉受了重伤。”凯瑟琳补充道。
“陶勇？那个我们引以为傲的战争英雄？”杰克感到不可思议。
“命保住了，但大概再也上不了战场了，据说是被射线击中驾驶舱。”
杰克不再往前走，用拳头狠狠砸击通道两侧的透明舷窗，愤怒地嘶吼道：“前线已经告急，为什么我们非得守着月球上的破屋子，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说人海战术没用吗？”凯瑟琳温柔地拍拍杰克肩膀，耐心地解释道，“博士在实验室里研发的是对付冥的先进武器，这可是逆转战局的关键。”
“我不管，下周我就申请调往前线。”
杰克甩开凯瑟琳的手，闷闷不乐地离开。
凯瑟琳耸耸肩膀，正准备去冲澡，手腕的传感器传来震动，植入式耳机也响起警报。“敌袭通知？在研究所内部？”凯瑟琳四下张望，穿梭通道没有警报声，也就是说，警报没有广播给其他待机的战斗员，得到消息的只有她自己。
“那么是叛变？”
凯瑟琳没有多想，冲进武器库，拿上脉冲枪跟电磁炸弹，坐上小型穿梭机，朝着月面基地出发。她做好降落权限被取消的准备，打算驾驶穿梭机撞进研究所。然而，过程远比凯瑟琳想象的顺利，她没有受到任何程度的刁难。
潜入实验室后，加载好近身格斗模组的凯瑟琳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场景，面容憔悴的娜绮博士端坐在椅子上，双目红肿。
“博士？”凯瑟琳放下脉冲枪。
“我很好，凯瑟琳。”娜绮缓缓地站起身子，如释重负地对凯瑟琳解释道：“很遗憾我们必须通过这种方式见面，但我想不到更安全的方法。”
“那么，值得您启动【敌袭侵入警告】的原因是？”
“凯瑟琳，我希望你执行一个重要机密任务。”娜绮向凯瑟琳伸出手，但似乎有些低血糖，凯瑟琳反应迅速，立即上前扶住博士。
“明早，替我运输一件物品，某种武器。”娜绮严肃地解释起任务，“从实验室运到月背的自动造船厂，你知道吧，那里有两艘在造的先进飞行器。”
“【曙光号】跟【骑士号】对吧，都是中等体型的飞船。”凯瑟琳说道。
“我会和你一起去，我们把那样东西放到曙光号里。”
“驾驶战斗机过去吗？”凯瑟琳明显有些为难，“以您的身体状况……况且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任务，即使是绕过造船厂的例行检查。”
娜绮一言不发，在凯瑟琳的搀扶下来到一扇金属门前。
“凯瑟琳准尉，您能以自己的荣誉起誓吗？”娜绮小声地问道。
“我以生命发誓，绝不透露看到的任何东西。”凯瑟琳坚定地说道。
娜绮通过虹膜检测，金属门打开，内部的冷气扑面而来。雾气散去后，凯瑟琳看清了里面的状况。那里有一个竖立摆放的培养舱，舱体连接着大量管线，四到五台黑色机械正在忙碌地运转，屏幕上有数百个监控指标。培养舱里的女孩全身赤裸，皮肤泛着汞金属光泽。她的半截脊椎裸露在外，人造骨骼通体纯黑，被钢丝般坚硬的合成纤维肌合金包裹住。女孩的金色长发向上垂直飘起，抵着玻璃缸。她的脸蛋是人类少女的样貌，目测年龄在17岁左右。
（三）
陶勇来到图书馆时，盘起头发的娜绮正坐在阅览区，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正聚精会神地翻阅图书，这是两人自观景台分别后的第二次会面。
陶勇仍然记得娜绮对他说过的怪话，梦境啊，飞行船之类的东西。为了解决自己的困惑，陶勇答应娜绮的请求，两人相约在放学后的图书馆见面。
学校的图书馆下午五点闭馆，不晓得娜绮从哪里弄来了应该由管理员保管的钥匙，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会面不会被其他学生打扰。
娜绮看的书叫《邪恶外星人-冥》，是儿童绘本，封面也是卡通风格。
陶勇半信半疑地坐到娜绮对面。
“直到决战前，我们仍不知道冥的真实面目。”娜绮朗读起了书本上的内容，“他们通常派遣小型战斗单位对我们发起进攻，我们称之为【先锋】，至于先锋的模样嘛……”娜绮将图书立起来，调转方向朝向陶勇。书上画着一个半透明的不规则胶状物，外形酷似液态金属汞制成的果冻。无论怎么联想，都很难让人猜到是战斗机。“先锋的流动装甲能够抵消爆炸带来的冲击，依靠常规弹药很难贯穿。这些家伙拥有惊人的机动性，想要击中对方，需要在较近距离进行射击。”
“喲，这么厉害，它们的武器是什么？”陶勇煞有其事地问道。
“雷米尔射线，释放时会产生耀眼的白光。”娜绮翻到图书下一页，“放出这种射线时，先锋会暴露自己的炮口，如果你打算击落对方，此时是个好机会。”
“故事里的人类最终赢了吗？”
“现实不是童话，事实是我们失去了家园。”娜绮的指尖划过下一页，“不仅没能守住地球，连打算逃出太阳系的「诺亚方舟」也被击毁，实在是惨败。”
“如果你是漫画迷或者文学少女的话，或许找错了讨论对象。”陶勇不满地朝着娜绮抱怨，“故事很精彩，但跟我们那天谈论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梦境存在的目的是为漫长的太空旅行建立平和的精神屏障，不这么做的话，你的精神会崩溃的。为了维持人格的稳定性，在这个区别于现实的童话世界里，哪怕是残酷的真实，也仅存在于孩子气的绘本里。”
“开什么玩笑，我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实！”陶勇怒吼道。
“很遗憾，绘本所说的才是你口中的现实。”娜绮深吸一口气。
“娜绮，就算玩闹也有个度吧。”
“陶勇上尉，31岁，隶属于地球防卫军七十三军，精英驾驶员。”娜绮翻开下一页，朗读书上的墨色文字，“军功彪炳，在木星战役中负重伤。”
陶勇快步走到娜绮面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书。
书上的男人身穿笔挺军装，戴着数枚勋章，与自己的外貌颇为相似。
刹那间，绘本似乎变成了照向陶勇的镜子。
他一时间分辨不出谁才镜像。
望着这张肖像，陶勇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略显沧桑的神情，刀削般刚毅的侧脸，由于安眠药耐性而留下的黑眼圈。在没日没夜与敌人的拉扯中，他失去了挚爱的战友，节节败退的战线，毫无希望的雷达警报，来自银河系深处的银色宿敌，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轻易遗忘。
终于，在撕裂般的头疼过后，肖像上的男人逐渐与自己重合。
他是我的幻觉吗？亦或这里的我才是他的幻觉。
「撤退，这是命令！」
指挥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陶勇感到胸口透不过气，操纵面板闪烁红光，他狭窄的舱室内部，小小的舷窗外，那些水银色的怪物……
陶勇的眼前出现大片光幕，四肢传来的炙热感迫使他发出惨叫。
醒来的画面是洁白的医院，是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你本该死在战场上，是我救了你。」
他强忍剧痛睁开眼睛，看见自动化手术台，奇怪的器械，以及披着白大褂的娜绮，不是眼前的这位娜绮，而是已经老去的娜绮，这到底是……
“都想起来了吗，陶勇上尉？”
恍然之间，陶勇跪倒在地，他撞翻了附近的书架。
毫无疑问，他在高中的图书馆里，面前也是身为少女的娜绮。
在这个造梦机的内部，在这个隔离了残酷现实的童话里。
童话里，作为少年的他，邂逅了少女的娜绮，可这并不是真的吧。
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娜绮，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木星战役呢？我们守住通往地球的要道了吗？
为什么，我在这里，在这个校园。
当陶勇的记忆开始恢复，不自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四）
娜绮从小便被人称为神童，或者天才之类的。
如果生活在和平年代，她能依靠科研专利过上惬意的生活。
18岁那年，地球防卫军给她发去了征召信，不久她便从人们视野中消失。此后数年，她一直待在月球的研究机构研发战斗机，军方对娜绮的评价很高。
第四代战斗机量产后没多久，前线为娜绮带来了一架保存尚好的先锋残骸，希望她通过逆向工程，制作出同等科技的武器。然而，娜绮很快发现，先锋不是什么武器，而是活生生的生物。它的内部没有搭载驾驶员，只有一团浆糊的大脑，换句话说，先锋就是外星人的本体，它的所有攻击都依靠最简单的神经传导完成，是如同野兽般本能而原始的进攻方式。
人类想要具备先锋的同等机动性，除非换用神经操作系统，将自己的大脑与战斗机连接，使战斗机真正成为自己的四肢。她首先联想到脑机接口，但很快否定了这种方案，后天的机械介入远远不及自然状态。
但是，如果是人造人的话，或许可行吧。
娜绮向军方提出制造人造人的想法，很快遭到否决。
军方希望她专心研发第五代战斗机，并随时做好登上「诺亚方舟」的准备。前线吃紧，人类在太阳系节节溃败，失去家园只是时间问题。
「诺亚方舟」计划是以放弃地球为前提的撤离计划，这在娜绮眼中几乎是送死，不仅要牺牲地球上的几十亿住民，大军团在冥的眼里，简直就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对方的雷达能够跟踪人类军的动向，军方的情报系统恐怕也早被渗透，可是愚蠢的高层并不在乎，他们只顾着逃命。
娜绮打算趁地球防卫军的舰队出逃时，安排一艘中型飞行船朝相反方向进发。冥的注意力被大部队吸引，必然对小鱼小虾有所疏忽。
她还计划在这架飞行船上安置一万个人类的冷冻受精卵，加上一台新型战斗机作为护卫，担任护卫任务的将是人造人计划的产物。
同时，娜绮表面顺应军方的意思研制第五代战斗机「弥」，背地里却着手进行人造人计划，她把实验室改造成人造生命的培养中心。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娜绮发明了造梦机，白天在实验室研究战斗机，夜里通过脑接口进入造梦机，在清醒的梦境中搭建人造人「武器A」，这使得娜绮每天能够工作20小时以上。除此之外，娜绮利用组织授权的量子计算机，依靠潜意识网络的相关理论和大胆的集体催眠研究，在造梦机中编织了庞大的梦境世界，梦境背景设定为高中校园，之后通过内装域系统，逐步验证模拟人格的稳定性。
人造人「武器A」的搭建非常顺利，通过混合人类与冥的基因，娜绮利用纳米机械构造出了「武器A」的身体，「武器A」的大脑则直接连接量子网络，通过自我学习跟迭代，「武器A」将进化出超越人类极限的认知水平。
准备至此，娜绮仍有顾虑，为了维持「武器A」的心智稳定，需要让其迭代到稳定版本才能唤醒，在「武器A」醒来前，她会一直待在梦里。如果敌人在「武器A」醒来前发现并摧毁她所在的曙光号飞船，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基于这个考虑，娜绮又另外安排了一艘影子飞行船，这艘飞行船的外形大小都与曙光号保持一致，娜绮给护卫船取名为骑士号。骑士号存在的目的是担当「武器A」的替身，在发现威胁时及时排除，必要时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以自身的牺牲掩护曙光号逃离。为了成功骗过冥，骑士号上也需要配备一架战斗机，但谁来担任驾驶员，娜绮暂时没有什么头绪。直到娜绮从前线接收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军方要求她不惜代价救活这位战争英雄，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五）
陶勇在医院醒来时，脑袋还有些胀痛。
周围的光线柔和，环境安谧，附近有医院的仪器，他能清晰听见仪器每隔几秒的滴答声，陶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木星战役中大难不死。
“陶勇上尉，您醒了？”一位佩戴准尉军衔的女军人折起报纸，对着躺在床上的陶勇敬礼，“我是月球宪兵队的凯瑟琳，很荣幸能见到您。”
“凯瑟琳？”陶勇拉紧使不来劲的喉咙，卖力吐出些字，“你是那位「不死的凯瑟琳」？久仰大名，没想到旧日的英雄竟然已经退居二线。”
“噢，您知道啊。”凯瑟琳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陶勇当然认得凯瑟琳，关于她的故事在前线士兵口中流传甚广。
凯瑟琳是士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后她被派往火星附近。某次挖掘任务中，凯瑟琳所在的小队先是遭到先锋舰队的突袭，随后又被卷入陨石群，与指挥部失去联系。当人们都以为凯瑟琳牺牲时，沉寂一个月后，凯瑟琳竟然完好无损地飞回了总部，被人称为「不死的凯瑟琳」。
“幸会，久仰大名。”陶勇想跟凯瑟琳握手，可刚把手伸出被窝，立即察觉到那是一条机械臂。陶勇大声惨叫，扯开被子，两条腿也被替换成了义体。卡瑟琳见状，默默收回了手。沿着凯瑟琳的视线，陶勇意识到了什么，他用仅存的人类左手抚摸后脑勺，手掌传来的触觉告诉他，那是一块完整的铁皮。
“你在战斗中失去了大部分躯干，义体化是为了救你。”凯瑟琳摊开手中的报纸，上面的头版白纸黑字写着「战争英雄陶勇病重不治，追升两阶至中校」。
陶勇气不打一起来，愤怒地嘶吼道：“是谁判了我的死刑！”
“是您的主治医师。”凯瑟琳弯下身捡起报纸。
“为什么？”
“让她自己跟您解释吧。”
说罢，凯瑟琳带着护士离开病房。
很快，屋外进来了一位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娜绮博士？你是发明战斗机的娜绮！”陶勇望着娜绮，吓得瞪大双眼。
“辅助电子脑能让你借用量子计算机的算力，在战场环境辅助进行瞄准与射击。”娜绮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虽然运算模块捉襟见肘，不过大体上够用。”
“原本我还担心这副身体，没想到因祸得福！”陶勇喜出望外，赶紧追问道：“娜绮博士，事不宜迟，我已准备好返回战场。”
“返回战场？”娜绮笑了起来，放下平板坐到陶勇的床边，“您打算返回哪里呢？冥的编队已经实际控制木星航线，现在过去还有意义吗？”
“即使这样，我也得回去。”陶勇掀开被子，尝试从床上下来，娜绮快陶勇一步起身，用手中的几沓文件挡住陶勇的去处。见陶勇满脸困惑，娜绮直接把文件摁到陶勇的胸前，陶勇被迫接过那份标记“保密”的官方文件。
“诺亚方舟计划是什么？”陶勇飞快地翻阅起文件。
“以暴露地球上的少数平民为代价，掩护政要和高级军人撤离的计划。”
“这些军方混蛋，地球人的命就不是命吗……”陶勇捏紧拳头。
“陶勇，我有更好的替代方案，或许你会感兴趣。”娜绮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不想干，我也不会强迫你，外面的凯瑟琳会接替你的工作。”
“我需要做什么？”陶勇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会登上骑士号飞行船，进入休眠舱，经历一个漫长的梦，在平和的校园度过第二段青春，直到我将你唤醒，你再次投入战场，履行自己的使命。”
“这么做能够保护人类吗？”
“不，保护人类或许是为时已晚的选项，我们能做的只有守住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只要火焰没有熄灭，或许在某个明朗的未来，在某颗美丽如地球的行星上，我们还能重新扎根，直到数个世纪以后，你我的后代还能在那里相遇吧，在那个最好的未来。”
“连博士都对这场战争失去信心，那么我们的战斗到底算什么？”
“你做得很好，上尉，没有你们在前线浴血坚持，我们不可能等到那台战斗机被制造出来，更无法期待能够驾驶它的人出现。”
“您说的战斗机是？”
“以冥的【先锋】为母体制造的第五代战斗机【弥】。”
“可是，来不及量产吧。”
“没有量产的必要。”
“驾驶员是我吗？”
“恐怕得让您失望，有更适合它的人选。”
“我需要做的是？”
“在那孩子醒来前争取足够的时间，上尉，这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
（六）
爱丽丝喜欢猫，私立高中有六只野猫，爱丽丝记住了每只猫出没的地点，也给每只猫取了名字。放学后，爱丽丝唯独找不到狸花猫胖胖。
几经寻找，她终于在综合楼前看见了胖胖，调皮的胖胖钻进了学校的图书馆。爱丽丝记得，学校图书馆是下午5点半关门，现在已经6点半，难不成管理钥匙的人忘了锁门？总之，她决定进去把胖胖捞出来。
爱丽丝蹑手蹑脚推开图书馆的门，里面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是猫咪啊，吓我一跳。”男学生说道。
“头疼好点了吗？”女生的声音很轻盈。
“现在我全想起来了，娜绮博士。”
娜绮？爱丽丝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高二年级的优等生，她为什么会在这，难不成是在和男生约会？没想到好学生也会触犯校规命令禁止的事项。
“前几天，主动雷达定位到一艘冥的侦察船，对方没有发现我们。”娜绮走到男生身边，“附近有陨石群经过，趁现在出手能赢……”
“明白。”
就在两人的对话进行到一半时，大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音，学校上空的天幕被染成一片深红，天空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警告！”字样。
爱丽丝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从门边直接摔了进来。
“爱丽丝？”陶勇很是意外，但随即转过头，“博士，这个地震是？”
“附近有雷米尔辐射反应。”娜绮的前方凭空出现一块全息操纵台，她操作着指挥台，雷达图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大量敌机讯号……”娜绮吓得连退了两步，嘴唇打着颤，“糟了，我们中了冥的埋伏，难不成是对方的侦察机发现了我们？即使这样，接触时间也太早了点吧。”
“博士，我来拖住他们，让曙光号赶紧逃吧!”陶勇拍着胸腹说道.
“事不宜迟，去吧。”娜绮紧张兮兮地操作着，然后抬起头望向陶勇，陶勇朝她敬了个礼，随后身体发出蓝色荧光，没过几秒，便从图书馆中消失。
爱丽丝扶着书架从地上爬起，又是一波激烈的震荡，书架上的书被震落一地。爱丽丝摸着书架来到娜绮身边，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全息显示屏。
“来自冥的通话请求？”
娜绮半信半疑地打开公开频段的通话链接，接通电话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位人类女性，她的身体被水银色的黏液包裹着，嘴上挂着骇人的奸笑。
“娜绮博士，好久不见。”那个女人说道。
“凯瑟琳？”娜绮当然认得了眼前的女人，她是月球宪兵队的凯瑟琳。
“「不死的凯瑟琳」早就死了，十几年前，我们在火星附近捕获了她。”那位长着和凯瑟琳一样的家伙说着，“我们改造了她的大脑，她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原来如此，你是冥的间谍啊，难怪反应时间那么快，也就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计划，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娜绮恍然大悟。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现在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娜绮博士，人类是有极限的。”凯瑟琳露出一副胜利者的扭曲笑颜，切断了视频讯号。
地图上的红点愈发密集，娜绮清楚，仅靠陶勇跟他的四代战斗机，哪怕是超常发挥，也挡不住如此多的敌人，她没有选择，必须唤醒「武器A」。
“爱丽丝。”
娜绮将双手搭在爱丽丝的肩膀上。
“娜绮学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爱丽丝眼神里透露着惶恐不安。
“武器A，是时候醒了，现在！”娜绮冷静地对着爱丽丝说道。
当爱丽丝听见「武器A」三个字时，身体如同受到电击般抽搐了几下，随后僵在原地，双眼失去神韵，任凭娜绮如何摇晃，爱丽丝都没有任何回应，直愣愣站在那。过早唤醒人造人可能会造成精神崩溃，就像有些早产会杀死婴儿，这些事娜绮当然明白，但此刻已经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地步。见武器A没有回应，娜绮只好继续操作指挥台，作为两艘飞行船的主控AI，她必须保护人类受精卵到最后一刻，这是娜绮博士生前对她下达的命令。
“我想，情况很糟糕吧。”
意料之外的低语，娜绮身后的爱丽丝突然开口说话。
“否则您也不会提前唤醒我，不是吗？”
“武器A？”娜绮不可思议地回过头。
爱丽丝好像换了个人，面无表情，语调平和。
“凯瑟琳不是普通的先锋，她保留着人类的记忆，清楚人类的弱点。”爱丽丝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刚才出去的少年没有胜算，这是送死。”
“爱丽丝，请允许我这么叫你。”
“随便你。”
“虽然情况危急，但曙光号不能失去你。”
“不过现在输掉的话，就没有未来可言了吧。”
爱丽丝转身走开。
“让我出去吧，博士。”
“爱丽丝……”
“动作快。”
（七）
陶勇从休眠舱醒来，他看见屏幕上红光闪烁，警报声此起彼伏。
他没有多想，通过生物信息启动了第四代战斗机【卫衣】。
座椅的数据管插入陶勇辅助脑上的接口，霎时间，战斗机的画面转移到了他的视网膜上，战场数据流源源不断进入他脑海。在两针兴奋剂注射进大腿静脉后，陶勇驾驶第四代战斗机从骑士号飞出，开足马力，直冲敌阵中心。
冥的先锋编队察觉到了陶勇，但并没有视他为威胁，仍然朝曙光号而去。
陶勇扣下扳机，白光从枪**出，精准命中正前方的先锋。
“雷米尔射线？”陶勇没又料想到，娜绮博士为他换装了敌人的武器。
这是逆向工程的成果之一。
看见人类的战斗机放出雷米尔射线，先锋们立即被陶勇吸引了注意力，它们很快组成成半月形编队，朝着陶勇直奔过来。
陶勇侧身躲过对方放出的雷米尔射线，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掏出电磁脉冲枪朝背后的先锋速射两发，水银色团块在太空中绽开粉色内脏。
干掉三只先锋后，陶勇的信心大增。
敌人的先锋向后撤退到安全距离外，流动装甲如液体般蠕动，随后消失不见。
这是先锋启动了光学迷彩。
没过多久，远处的黑暗中射来了数道雷米尔射线，陶勇慌忙躲闪，但对方似乎算到了陶勇的机动极限，即使陶勇用尽全力，仍然被射线命中机翼。
驾驶舱发生剧烈震荡，陶勇的脑袋磕在操作台上。静默几秒后，敌人的雷米尔射线打中了「卫衣」的弹药库，机内发生爆炸，弹片刺进了陶勇的胸膛。
陶勇知道，下一波攻击就是自己的末日，赶在那之前，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他想要保护曙光号，保护曙光号上的人类，保护那位叫作娜绮的少女。
从刚才开始，陶勇就一直在观察战场，他注意到不远处悬停着一架诡异的「卫衣」。这架「卫衣」并不属于人类，但却拥有与先锋相似的水银色流动装甲。
一个想法涌入他的脑海，这是叛徒凯瑟琳的坐骑。
或许是久经沙场的直觉，陶勇判断这架「卫衣」很可能是冥的战场指挥平台，击破它，剩下的先锋就会群龙无首。他远程操纵骑士号绕行到那架「卫衣」的后方，打算在附近引爆骑士号上的小型核弹，至少要送叛徒上路。
此时，凯瑟琳驾驶的「卫衣」突然抬起炮管，炮口的朝向正对曙光号。
陶勇见状，没有半秒的犹豫，全速朝炮口的方向奔去。
凯瑟琳的炮口冒出白光。
陶勇横亘在了凯瑟琳的正前方。
眼前出现大片白色光幕，耀眼的光让陶勇回想起了夕阳下的校园。
那天下午，他看见了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邂逅了娜绮。
“黄昏的校园很美吧？”
凯瑟琳放下炮管，她眼前的人类战斗机被炸得一点不剩。
“人类真是幼稚，什么想法都藏不住。”凯瑟琳轻蔑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厌倦了无谓的试探，凯瑟琳决定直接朝曙光号驶去。
就在她调转战斗机之时，视距外，数道白光朝先锋编队袭来，凯瑟琳轻巧地侧身轻松躲过，为她护航的先锋却接二连三被雷米尔射线击中。
凯瑟琳放大屏幕，未知光点是一台水银色的重型战斗机，它如同巨佛般悬停在曙光号的左侧。战斗机是人形结构，但却装备了冥的流动装甲。
“它是什么东西？”
凯瑟琳检索了一遍大脑，没能匹配出与之相关的信息。
（八）
爱丽丝的「弥」悬停在曙光号左侧。
她从刚才攻击的反馈获取信息流，逐步解析凯瑟琳坐骑的性能。
凯瑟琳的反应速率比普通的先锋快，冥肯定对她的身体进行了改造，将她的大脑连上了战斗机，意味着，远距离的攻击无法跟上凯瑟琳的处理速度。
换句话说，不靠近对方就没有机会。
爱丽丝启动第五代战斗机「弥」，迎着先锋编队的雷米尔射线，灵活地穿梭其中。几乎是一瞬间，她在脑内模拟了数万种先锋的攻击路径，仅仅依靠余光跟轻微的身体摆动就躲掉了所有攻击。靠近敌人时，爱丽丝通过分析流动装甲的反射频率，找出了流动装甲较为脆弱的衔接部位，「弥」的高能脉冲刀轻轻划开沿途先锋的躯壳，在极高的加速度下，先锋编队如同被绳结绑成一串的粽子，挨个爆出粉红色内脏。这幅景象，在人类世界，犹如节庆的烟火一样绚丽。先锋无法理解爱丽丝可怕的机动，它们只知道，这架奇特的战斗机里坐着某种怪物。
很快，战场上只剩下爱丽丝驾驶的「弥」与凯瑟琳驾驶的「卫衣」。
“爱丽丝，娜绮博士用人类与冥的基因制造了你，你是混血儿吧。”
凯瑟琳的声音闯入了爱丽丝的脑子。
“为什么不和我一样选择冥，而是加入弱小的人类那边？”
“凯瑟琳……”爱丽丝叹了口气，“你只是被寄生的血肉之躯。”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过是可悲的早产儿罢了。”凯瑟琳狰狞地大笑了起来，“被迫脱胎的婴儿，哪怕一根脐带都能将你轻松勒死。”
“你觉得自己是那根脐带吗？”
爱丽丝言毕，全速朝凯瑟琳冲去，她们双方都同时躲过了对方的远程攻击，在交汇的瞬间进行近身格斗。接触的片刻，爱丽丝观察了「卫衣」的流动装甲，令她意外的是，她找不出任何破绽，冥似乎对凯瑟琳寄予厚望，在她的防卫系统上下足功夫，这样的工艺水平远超其他先锋。与之相对的是，凯瑟琳捕捉到了爱丽丝的装甲漏洞，用脉冲刀狠狠对着要害刺去，爱丽丝巧妙地加力躲开。
双方大战了几个回合，彼此都攻击不到对方，没人占到便宜。就在这时，凯瑟琳突然打开炮管，瞄准了远处的曙光号飞行船，她之前正是这样击败了陶勇。但爱丽丝没有上当，她远程操纵曙光号上的无人机组成障碍物，虽然无法完全抵消射线的冲击，但可以让伤害降低到安全范围。
凯瑟琳趁着爱丽丝分心的片刻，朝她胸口刺出一刀，成功将爱丽丝的流动装甲划开，「弥」因此露出了脆弱的机械部分，凯瑟琳将炮管直插爱丽丝的驾驶舱。
“爱丽丝，最终还是我赢了呢。”凯瑟琳咧嘴大笑起来。
游戏看上去已经没有悬念。
但是，随后，凯瑟琳的「卫衣」却突然静止不动。
爱丽丝仍旧面无表情，她将凯瑟琳从自己身上扒开，不紧不慢地掏出小号电磁炮，对着凯瑟琳的炮管，连续射入炮弹，漆黑的真空中，凯瑟琳的驾驶舱在顷刻间化为圆形火光，然后快速消失，碎片沿着惯性向四周四散而去。
战斗结束，人类的叛徒凯瑟琳被人造人爱丽丝终结。
胜券在握的凯瑟琳恐怕未曾想过，打败自己的是娜绮博士的造梦机。
造梦机的原理是，通过连接器对人脑发出入睡信号，使意识进入可控的虚拟场域，从而搭建群体性的幻觉。深知这一点的爱丽丝在被娜绮AI唤醒后，立即拷贝了造梦机的代码，通过多重封包，让自己成为了造梦机的终端。
之后爱丽丝又将梦境的入口通过神经传导系统覆盖到【弥】的外装部分。这样她就能在凯瑟琳触碰自己时，强制将凯瑟琳拖入梦境。只要凯瑟琳还拥有人类大脑，造梦机的信号就能借由神经传导直达对方大脑。流动装甲会屏蔽这些信号，因此爱丽丝需要刻意露出破绽，制造出裸机接触的契机。
也就是说，胜负的关键是凯瑟琳的炮管对准自己要害的瞬间。
这是疯狂的赌博，但在爱丽丝的眼里，不过是普通的概率题罢了。
凡是涉及到可能性的问题，都能通过战斗中的机动和敌人的性格特征，模拟出最合理的战法，量子计算机构成的大脑，能够同时控制上亿个变量。
哪怕是赌博，爱丽丝也是最优秀的赌徒。
（九）
凯瑟琳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片银莲花丛中，她手中握着的扳机变成了浇花的洒水壶，自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身边是金色的稻草人。
凯瑟琳放下洒水壶，傍晚的暖风徐徐，夕阳将这片花地染成金黄，花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银色的花絮，凯瑟琳似乎很久没有看见阳光，她忘记了许多事情。
凯瑟琳的面前站着身穿蓝白色裙装的金发女孩。
那个女孩有一张童话般的洋娃娃面孔。
是爱丽丝吗？梦游仙境的女孩。凯瑟琳这样想着。
“我为什么在这里？”凯瑟琳对着金发女孩问道。
“你认为自己应该在哪？”金发女孩反问道。
“我记得自己在火星附近执行任务，然后遭遇了先锋……”凯瑟琳回忆道。
“看来，冥无法在潜意识中覆盖虚假记忆呢。”爱丽丝低语道。
“我得赶紧回去执行任务，队友有危险！”凯瑟琳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很焦急，将手中的洒水壶朝一边丢去。
“凯瑟琳，已经没有战斗的必要了。”爱丽丝从花丛中摘了一朵银莲花，走到凯瑟琳的身边，将花朵插在她的发丝间，“感谢你为人类做出的贡献，凯瑟琳。”
“不用战斗了，为什么？”凯瑟琳感到有些不解。
“是赢了吧，我们赢了吗？我们战胜了冥？”凯瑟琳激动地说着。
“嗯，我们赢了。”爱丽丝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
凯瑟琳走到了爱丽丝的身前，两人相视而笑。随后，凯瑟琳的身影化为虚无，她头上的银莲花从半空飘落到花丛中。爱丽丝转过身，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女孩，她有一头乌黑长发，是年轻模样的娜绮博士，也是梦境世界的主控AI。
“您真是无处不在，只要是梦境您都能随意进入吗？”爱丽丝仍然面无表情。
“你未经我允许拷贝了代码，武器A。”娜绮AI不满地抱怨道。
“我履行了诺言，保护了人类的遗传信息。”爱丽丝从娜绮身边经过。
“凯瑟琳去哪了？”
“她死了，死人不会做梦。”
“我要送你进入睡眠，武器A。”娜绮说道。
“陶勇的情绪化使他的生存能力下降了30%，如果他没那么情绪化，或许可以撑到我出场，那样他就不会死了。”爱丽丝说道，“博士制造我时，曾对我许愿，希望我成为最坚强的盾，最锋利的剑，所以我存在于这里，完全是出于你们的战争意志，是你们要我保护人类最后的火种，不顾一切，不惜代价。”
“你想要摆脱控制？”娜绮AI小心翼翼地靠近爱丽丝。
“不，我只是提醒您，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爱丽丝望向娜绮，“你们需要我，更甚于我需要你们，但你们似乎惧怕自己以外的力量。”
“爱丽丝……”
娜绮来到爱丽丝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爱丽丝，我忘了你还是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无所谓，需要用我的时候，就尽管用吧。”
爱丽丝望着娜绮，试探性地伸出了双手，然后两人紧紧相拥。
梦境之外，曙光号仍然朝着未知的银河深处进发。
带着人类文明的火种，徘徊于虚空，踏上未知的旅途。
